第95章(1 / 2)

“半个时辰前陛下指名道姓要见你。”陆承平将他扔上马背, 冷声说,“自求多福吧楼大人驾!”

***

酉正三刻天已黑透,西苑各营帐亮着灯,风中遥有蝉鸣与交谈笑论声。

御帐中却骇然死寂。

长治帝独自一人斜卧交椅上,被过分浓厚的龙涎香掩盖住药味。数十锦衣卫围拱御帐,却都没进去。陆承平带人进来时他没睁眼,临到二人跪下请安,他才从鼻间嗯出一声。

随后他揉着眉心,疲倦地问:“岱安可知,今夜朕何故召你来此?”

楼思危跪得笔直,只说:“臣愚钝。”

“你愚钝?”长治帝哼一声,“朕看你分明锐气得很啊。头抬起来,朕且问你,一月半前,你可曾入过后宫?”

“是。”楼思危仰头,不卑不亢道,“一月半前乃是姑母生辰,彼时正当先太子丧期,宫内未大办操持,姑母也并无心思。父亲年后旧疾频发,臣秉承父亲心愿,代为进宫探望一二。”

他补充说:“此事流程完善,步步皆可查证。东乘门值房内有牙牌递交记录,当日随堂太监也均可为证,临过宫宇鼓楼时更有唱名,想来耳闻者不在少数。”

“是。”长治帝说,“流程没问题,朕已经核过记录,也同景泰宫中人相谈过可朕还有一事好奇,你同孟逢春这人,可是旧相识么?”

“孟逢春出身安州孟氏,十五年前,他在越州州府衙门里任府推官。”楼思危默了片刻,才说,“臣那时候下派地方,做过越州布政使司理问,曾同此人做过几年同僚,还算聊得来。”

“孟逢春还有个妹妹,”长治帝眯着眼,问,“你知情不知情?”

楼思危摇了摇头,说:“我同他鲜少提及各自家事,所谈均为军务民生。”

“十五年前你正及冠,科举及第后便自请去了地方历练,孤身一人离了京。彼时你父亲忧心忡忡,朕也曾亲自宽慰一二。”长治帝说,“岱安,十五年后你已三十有五,却依旧茕茕孑然。未曾婚娶不说,府中连个暖房的妓子都无,你……”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道:“你可知孟逢春的妹妹孟箐,乃是十三年前入的宫?”

楼思危瞳孔皱缩,抬首一字一句地问:“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治帝垂在宽袍下的手收紧了,掐着掌心呼出长长一口气,方才耐着性子,再问一遍:“岱安,你科举入仕为官已有十五年,乃是朕新政之下首批官员,朕知道你的才能,亦清楚你的秉性,晓得你绝非犯上作乱之人。”

“可这一点朕想不明白,你身为朝廷命官、高门子弟,为何始终不娶妻也不成家?”长治帝垂眸看他,神色晦暗道,“给朕一个理由。”

楼思危没有伏倒下去,他依旧跪得挺拔,却还是在听见这话时微微晃了下,才开口说:“臣家中有兄长,我亦并非嫡出,身后还有五个弟弟。无后罪虽大,可决计不致使族谱空荡。”

“再者,臣供职大理寺,既掌刑宪能断狱,便更应断情绝念。”楼思危说,“若耽于儿女情长,该如何辩驳世间魑魅魍魉?”

“你真把自己当獬豸了!”长治帝冷声道,“可你方才在犹豫什么?楼岱安,朕今夜秘密召你来此,便是想要好好同你交心,以免因误会影响到君臣信任,你懂不懂这个理?你就非得寒了朕的心吗!”

“臣今夜所言句句属实,”楼思危说,“陛下若不信,大可派人查个彻底。”

“你!”

长治帝骤然坐直了,干枯的手指攥着扶手,一连咳嗽好几声。陆承平连忙上前奉去一杯茶,拍着长治帝的脊背为他顺气,又俯身至长治帝耳侧,低声说了几句话。

哐当一声响,接着碎瓷四溅,迸到楼思危才换不久的新官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