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有信没传出去吧, ”季瑜捧着第一碗药,问, “母亲那头,怎的还无音讯呢?”
“主子受伤当天那晚, 我碰上了戚川,府里锦衣卫也看得严, 近两日我才找着机会, 放飞了信鸽。”汤禾说,“夫人那头恐怕还得几日, 才会有回信了。”
季瑜垂着眼, 闻言嗯了一声, 便听汤禾继续道。
“幸而当晚揣在身上的药方真是为了治伤, 北镇抚司与戚川再怎么查,那方子也不会有问题, 还请主子放心。”
“兄长近些日子愈发不对劲。”季瑜沉思片刻,将宴上与游廊事说了一遭,低声道,“他似乎知道了不少事,可他昨夜宫宴上提到的那些,倒也均不是什么秘密难道果真如兄长所言,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在逢场作戏?”
“世子从前的确不会如此。”汤禾听得也蹙眉,说,“今夜我传信,会将此事也报给夫人。”
“汤禾,你说,”季瑜倏忽道,“母亲从前教予我的,俱是金科玉律么?”
汤禾怔然一瞬,方才说:“小公子,夫人说到底也是肉体凡胎,并非全知全能。可舐犊之情有目共睹,夫人这些年间所作所为,只为了公子一人。十年前属下刚入府没多久,公子便染了疳积,全系夫人日夜守在床边,药尽是她一勺一勺、以口相对才喂进去......”
“时辰不早了,”季瑜打断他,“三更天前后,依那大理寺卿楼思危的嘱咐,府内锦衣卫将要换岗夜巡。汤禾,你且先去送信吧。”
汤禾领命而退,屋内一时寂寂。季瑜喝罢前两碗药,含了颗金丝蜜枣在嘴里,他瞥眼,就瞧见了旁侧的姚黄色牡丹。
他记得很清楚,母亲李程双最喜欢这种花。
牡丹雍容、花姿灼然,李程双却长相清丽,原是不大适配这种花的。可她不仅摆在院中房内,也常常差人在花最艳时剪下,盛在清水瓷盏中,摆放于桌案一角。
季瑜七岁时第一次喝那坏身子的药,便是在母亲房内书桌前,案上正以清水养着一朵海棠花。重重叠叠的蕊芯金丝一般,被苦药泡胀了缠上他,花香太重了,季瑜有些喘不上气。
他记得那日李程双着绸锦华服、头上的发饰也繁复,母亲悲悯地注视着自己,在满屋熏香气中拨开他的发。
母亲伸出的手很白,腕间金镯压下去,熏香缭绕间像是枷锁。季瑜舔着齿根,被药苦得直皱眉,觉得自己牙好痒,好想要......
想要咬断这节腕。
“小阿瑜。”
李程双就在此刻开口,温声细语地哄着他。
“好孩子,这药难喝,苦了你了。可怜你并非嫡长子,没有你哥哥那样好的命。你与母亲,才是一样的呀。”
季瑜稍稍茫然地抬起头,他压抑下撕咬的冲动,因着对李程双话语的好奇。
“我的母亲原是府中偏三房,你外祖向来不喜她。后来他宿醉一场,方才有了我。”李程双笑眯眯地说,“我出生前,母亲一直盼望我投成男胎,好叫她一朝翻身,在李府中扬眉吐气。可惜她只等来了我,于是她从小便不喜我。”
“女孩不好吗?”季瑜问,“母亲的母亲,不也是女儿身?”
“女孩好啊。”李程双说,“女儿养在深闺,需要时候便八抬大轿,送去别的大院中,换回父亲兄弟的前途高仕。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买卖了,对不对?”
李程双拨着花蕊,懒恹恹地说:“可惜啊小阿瑜,直到做母亲前,女孩都只能是待价而沽的瓷。漂亮与否精巧与否,俱是旁人说了算。你是这瓷盏中生出的种子将来你为蒲草,母亲便随你风雨飘摇;你成藤蔓,母亲便与你寄人篱下;你若成高树,母亲方才能在枝桠间俯首。”
“原来阿瑜从一出生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