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受冠礼那夜的姿势,也同他每次在阁楼中所见到的司珹,别无二致。
“你自幼便习圣贤书,懂儒理明是非,楔文也写得漂亮。父亲久在峰隘峡,这可都是你母亲悉心教导的结果啊。”季邈说,“将来我自当承爵守边,卫我大景西北的界碑。那么你的出路又在何处呢,小阿瑜?”
“读书乃是为了明理,”季瑜呼吸有些乱了,他不看长治帝,只同兄长紧紧对视,说,“为晓古今、通事理,分君忧、沿国祚。”
“说得好!”季朗倏忽拍掌,笑道,“小郡王心思这般纯良,实属难得。将来便可入朝为官君臣同心,我大景百年清明,盛世何愁啊!”
长治帝倏忽投来注视,季朗骤然被盯,浑身猛地紧绷,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喉间在滑动,想挽回点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再讲不出口。
席间的谈话仍在继续。
“原来如此。我远守边疆,胞弟入朝堂。”季邈的视线由长治帝渐渐滑到季瑜身上,他竟然在这瞬间放柔了语气,面上却依旧冷冽。骤然的割裂感寒风一般划破了季瑜,他在这瞬间,竟然倏忽想到除夕前夜的将军府别院。
那晚风卷夜雪,哥哥的妓子一路随行送他回房。临到拱门游廊前分别时,司珹附着他的耳,像冰冷滑腻的蛇在吐信此刻蛇信变作了兄长冷戾的目光,竖瞳像猛禽收拢的尖趾,一点点将他禁锢其中。
季瑜耳边嗡鸣一瞬,季邈的话却还没停。
“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1]。”季邈微微一笑,“阿瑜从小体弱多病,上头又有我这个哥哥压着,领不了西北边军。夫人为了你,真可谓煞费苦心啊。”
季瑜愕然失声道:“兄长!”
“够了!”出声的是长治帝,他一把掷了筷,面色不虞道,“夜深露重,朕有些乏了。今夜这鹿肉不新鲜,酒也太浊荣慧。”
殿外时时待命的荣慧立刻拨帘领命,身后随侍宫人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撤着席。
长治帝靠在金丝隐囊,疲倦地摆了摆手。
“今夜这场家宴,便到此为止吧。”
***
第二日一更天下了场小雨,入夜后雨停,空气却湿润。温府内石榴花零星掉了几朵,被司珹捡起,放在阁楼扁底小瓷缸中。
他剥开第六颗枇杷时,季邈的话也刚落下。
“昨夜席间闹得这样大,”司珹剥着果肉,说,“二皇子殿下功不可没啊。”
枇杷汁水顺着他指节往下淌,原本半透明的流液,被烛光映照成得微微泛黄。季邈盯着看了须臾,便立刻移开眼,举杯闷了整整一盏茶。
“回头陛下必定会责罚。”季邈还是有点口干舌燥,他边给自己倒新的一杯,边继续说,“昨夜陛下忍了他好几回,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脸都气青了。”
“先前我说二皇子必定会倒向方家,如今怕是得再历经一点波折了。”司珹瞧着季邈仰头喝茶的动作,微微愕然道,“你怎么这么渴?”
“话讲多了,天也慢慢回温。”季邈默了片刻,问,“一直捏在手里,你那枇杷还吃不吃了?”
司珹将果盘向前推了推,说:“还剩几个,想吃自己拿。”
季邈忍气吞声,一口气揣走了俩。
司珹思忖片刻,继续说下去。
“我先前只当二皇子常年养在深宫,因而在朝政方面多有愚钝。”司珹终于将果肉喂到齿间,微微含糊道,“如今看来,他或许心智上也稍稍有缺。那么他便不会立刻倚靠方家上月罗天大醮上,是谁先出来举荐了二皇子?”
“刑部侍郎谷茂延,”季邈呼出一口气,“他乃新党官员。折玉是觉得,季朗会先同谷茂延私下会面?”
“当然。”司珹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