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帮着看家护院,这番情谊孤自然记着。”季邈说,“奉旨办差最容易,别自作主张就能攒下功绩,节外生枝便要出事。梁千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梁丰额角已经沁了细珠,不知是雨雾还是汗,他匆匆擦了一把,应声道:“世子教训得是,下官一定严加管教,再不会发生任何手下人僭越之举。”
“那便再好不过了。”季邈说,“今日之后,若谁胆敢再擅动家母的东西......”
他环视一遭,冷然道。
“孤便要谁的命。”
***
午时雨停后,连安大街内积水已被官渠吸走不少,水位由小腿肚降到了脚踝处,宋朝晖稍稍挑着凸处走,终于没再浸湿靴袜。
他盯着脚下里,朝旁侧循例接引的胥吏道:“连安大街这地下渠排水效果挺好啊。”
“元宵后才刚疏通过。”胥吏说,“十年通一次,挖了几十辆牛车的淤泥秽物走,连水道里的苔藻都给掏干净了,如今可不厉害着嘛!”
“得嘞宋大人,劳您再跑一趟。人还都还在屋里侯着,一个也没走。”胥吏三步并作两步,跨街而上推开门,弯腰道,“您请吧。”
宋朝晖点头入门,临到与司珹一前一后入临时公堂时,十余位红倌齐齐回首,看了过来。宋朝晖当即进入正题,按序一一问话,刑房书吏舔墨铺开纸,随之奋笔疾书。
人问到最后,才终于轮到段隐青。
魁首段隐青前踏一步,行礼后,方才垂眉敛目地开口。他哪怕在名妓堆里也最出挑,白衫墨袍、长身玉立,轻描淡写地答话时,像引颈敛翅的鹤。
司珹微微眯起眼。他立侍宋朝晖身侧,一个字也没有说。
主位上宋朝晖依例问话,照旧毫无收获:凶案后再无宾客来访,阁中闭锁人人自危,锦衣卫阁外环伺守卫。五起凶杀皆发生在雨夜,雷声闪电雨幕遮天,夜间耳边满灌风声,什么异响也听不见。
实在哪哪儿也挑不出错。
临时审讯到了尾声,宋朝晖今日来回奔波了好几次,已是身心俱疲。他揉着眉心,挥手秉退了众人,要来书吏的记录,要自己伏案整理一番。
临到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司珹终于道:“宋大人,我再去阁内转转。”
“折玉可是有所怀疑?”宋朝晖问,“方才那通讯问,有谁表现得不对劲么?”
“没有。”司珹说,“在下不过见汝阳兄毫无头绪,于心不忍,想着帮点小忙罢了。”
司珹转过屏风入庭院,再缘游廊到中庭。采青阁内妓子屋门紧闭,院中廊下皆无人,就连龟公杂役也见不着,想来凶案惹得人心惶惶,骇着了所有人。
中庭右侧偏角里单独围出个院子,内有小阁楼。院中晚春海棠零星缀在绿枝间,萧瑟天色里显出活俏。
司珹跨门而入,正对上刚刚端盆而出的段隐青。
司珹问:“段魁首,这是你的院子么?”
“是。”段隐青很快回神,将盆阁到石桌上,靠近几步道,“大人眼下前来,可还有别的什么要问?”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司珹终于彻底看清了这张脸。
前世季瑜登基后,他曾经见过这张分外惹眼的脸,却不是在采青阁若没记错,脸的主人也并不姓段,似乎是姓......
司珹微微蹙眉,往昔纷然庞杂,他实在难以再捕获这样的细枝末节,因而只得敛下心神,问:“段公子也因家道中落而入阁吗?你本家为何?”
“回大人的话。”段隐青从容地说,“我非官家子,乃是自幼流离乞讨,被牙婆卖入阁中。”
“原来如此。”司珹笑说,“我见段公子气度不凡,容貌出尘,还以为你出身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