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要斩了你的手脚!”
他又醉醺醺地看向仍站着的农夫,一指他鼻子。
“朝廷正当用人之际,你既然能站稳,怎么不去东北安州打仗?”季朗恶意地问,“你是不是怕死啊?可违背朝廷命令也是死,更何况、何况这法子还是孤想出的。今日孤既然遇见,自然不能姑息尔等刁民,来……呜呜!”
丈夫慌不择路地前扑,在“人”字脱口前,猛地捂住了季朗的口鼻。
桌下的映松也被踩中了,他吃痛睁开眼,仰面一视眼前场景,酒登时醒了大半,连忙呼救道:“来人……”
“砰”一声闷响。
原是妇人大着胆子,以凳相砸,将其敲得晕死过去。
季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呜呜扒着农夫的手,想叫他赶紧松开。可他多年养尊处优,力气哪儿能敌过庄稼汉?满是伤疤的粗粝指腹捂着季朗的口鼻,夫妻俩心脏俱在狂跳,生怕院中有侍卫注意到,今夜便割了他们的喉。
二人心中又惧又恨。
怎么能不恨呢!
做爹娘的最了解孩子,晓得子女之为人,俩孩子向来孝顺,自打未向家里寄盘缠后,二人心中已经起了疑。最小的三女儿自告奋勇去衍都寻,一去之后也再杳无音讯。
虚无缥缈的想象成为支持生活的盼头,老父病死后,夫妻俩原就打算捱过动乱,就上京城寻亲。
可如今。
季朗的到来将一切都毁掉。家里的口粮耗尽了,儿女的死讯也像笑话一样被讲与他们听,天潢贵胄却犹嫌不满足,还想再要他们的命那么人命究竟算是什么,黎庶是蝼蚁,是草芥,是生来应当被践踏、被颐指气使的么?
但是这些,他们都认了啊。
为什么只是想要活命,只是希望孩子们不被沤烂,都不可以。
二人合力摁着人,丈夫的手越捂越紧,不知不觉间,季朗骇然挣扎的幅度渐趋小了,又翻起眼白。最终无力地瘫软下去,没了动静。
夫妻二人方才如梦初醒,丈夫猛然松开手,妻子颤巍巍伸指过去,探了探季朗的鼻息。
没有了。
天潢贵胄垂着头,显出一种滑稽的颓唐。他所有的嚣张气焰都熄灭掉,人摊在阴影里,眼睛快要瞪出来,像待宰的家畜,腿间衣袍已经湿了一大滩,散发出腥臭味。
他失禁了,连最后一丝体面也不复。
妇人慌乱了好一阵,险些也要失声惊叫出来,好在丈夫劝阻住她。丈夫将尸体往地窖拖,丢进去阖上了盖。
“家里已经空了,”丈夫握着妻子的手,流泪道,“留下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若一把火烧了这伤心地,自此分别吧我杀了人,自会去官府投案,将一切都包揽下来。芸娘,你就往衍都去,咱们的三丫头多半还活着,她才十五岁,不能没有娘亲。”
他顿一顿,又慰藉道:“我不怕死!这些人这般作践咱们,泥人也还有三分血性!芸娘莫怕,我先下去寻爹娘儿女,待你百年之后,一家人便好再相聚。”
芸娘跪下来,扯着他的衣袖,泪已经淌了满脸。
屋是茅屋,火势迅速高窜,吞没掉了这间孤僻的水边小院。夜色里有两人相互搀扶着艰难行路,消失在冬水桥的白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