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隐青疲倦地闭上眼,被他摔到了床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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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珹与季邈出采青阁后,车夫正牵马在铺子里修蹄。二人不愿闷在轿子里,便沿原路,先慢慢往街口走。
盛夏雨后潮热,连安大街上人不多,小贩稀稀拉拉地出着摊,惟有渠夫依旧围作一团,其中二人费劲巴拉地蹲身下坑去,只露出个脑袋,卖力地掏着地下渠。
胥役站在一旁摇着蒲扇,百无聊赖地四处瞟。瞅见司珹后,便又眉开眼笑地打招呼:“张九,你的差事也忒好做,这就忙完了。身边带着谁呢,你相好吗?我看……”
胥役看清后腿一软,直直跪下去:“世、世子爷!”
季邈应声叫他起来,胥役擦着额间汗,心还发虚,便听世子继续说。
“寻常男子生六尺半,”季邈瞥了眼渠夫,“人揭石板下到渠里,却只有脑袋留在外,连安大街的地下疏水道,竟然挖得这样深。”
胥役赔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连安大街乃是衍都二级主街,其地下渠自然也应循主干制,城内主渠内部高六尺,宽三尺;城外通江总渠高八尺,宽五尺。每十载时,渠夫方才能进入清理。其余巷渠往往径深一尺半,确实同几条主渠没得比[1]。”
司珹微微睁大眼,不约而同地偏头,与季邈视线交错至一处。
这样大的空间!
“城内渠道各处皆连通么?”司珹问,“渠夫十载岁修时,便自渠道一路内探,匍匐挖泥?”
“自然无法尽数贯通。”胥役说,“且不说那样难挖凿,若是不同主街渠道堵塞,双方尽要扯皮去了!城内以主街分,各管各的,只最后汇拢至通江总渠处。”
“况且一路趴着挖,人也受不了啊,”胥役笑了笑,“张九,你想想看,那淤泥堵着好几年,衣料残渣肉屑菜蔬尽数沤成了秽物,挖出来的泥臭不可闻,人进去拢共能待上几时呐?清沟时候,往往是一段一段揭板向前挪,也方便牛车跟着运载淤泥啊。”
“原来如此,”司珹笑道,“受教了。”
“好说好说,”胥役摆摆手,“咱们干的不就是这种杂活嘛。”
说话间,渠夫那头小小骚动一番。三双眼睛同时望过去,便见方才下渠的两人抱着好大一团秽物上来。胥役连忙跑过去,斥道:“瞎叫唤什么!”
“梁大人,”其中一名渠夫手尚搅在浊水里,兴奋道,“这段弯角堵得严实,方才排不净水。哥几个费了老大劲,可算给拔出来了,您看看!”
他双臂高抬,手上那物便脱水而出。
赫然是几件完整衣裳,最外头的纯黑色。渠夫个高手长,将它抻直了,扯着袖子啧声道。
“破了道口子便不要……梁大人,俺瞧这布料蛮结实,拿回去绑牛棚了啊!”
衣裳不知浸了多久,沤得有些水臭,胥役挥手打发掉人,往身后一望,季邈和司珹却已经没了踪影。
一个时辰后,衍都城外枫江水边。
昨夜刚下过暴雨,通江水渠出口处流量大,压塌了蓬草。季邈将覆面纱巾给司珹,又微微弯腰,替他拨开了斜枝桠。
“那件夜行衣被塞进了地下渠。”司珹说,“难道小阁楼中遍寻不得你的暗卫,已经去找那渠夫赎买了么?”
季邈嗯一声,说:“渠道在地下,多少有瘴气,面巾系好再说话。”
司珹刚自他臂弯下钻进总渠,季邈便快步上前,直至司珹正前方,做了开路人。水流湍急,约到季邈膝弯、司珹大腿下部,他在季邈身后,借着微光看那水流沿季邈腿部轮廓被分拨。
水中行道的阻力骤然减小了。
“渠内其实没太大味道,”司珹说,“元宵前后刚清理过,现下不过半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