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复念了一遍这句话,“多谢了。”
杂沓的队伍声响了一会,一个身影落入言子邑的马车内,胡卿言在侧边坐下。
双手扣着脸,扣了一会。
又抬起车窗望了南边。
天地在此刻的幽沉中显得混浊,城楼与马车是渐行渐远。
“她随她娘,命不好。”
胡卿言侧着脸,看着云翳里头似乎挣扎着要投出的一线日光。
“怎么?”
“她喜欢的男人,命悬一线,或许时日无多了。”
言子邑笑笑不响。
胡卿言追问:“怎么,你觉得你‘夫君’会对我手下留情?”
言子邑摇了摇头。
“不会,我觉得他必杀你。”
胡卿言先是一愣。
接着侧了侧头,“哊,王妃转了性,嘴里倒像句句都是真话,就是真话扎心。”
言子邑手指触了一下马车板:
“你手里没了威胁我的东西,我自然放松些。”
胡卿言扯了一抹笑:
“你不怕我杀你?或是……碰你。”
言子邑摇摇头,
“胡帅,你我这些年的渊源,我同你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你实在要杀我,就杀吧,或许杀完,我醒过来,就又要去执勤了。”
言子邑懒得理他是否听得懂。
“至于你要碰我,目前应该不会,啊,胡将军方才动了真情,此刻应是感慨万千,难以平复,还能碰谁呢?”
胡卿言用掌根覆住了眼眶,抹了抹,眼角露出笑纹。
从掌根探出眼来:
“从前的言子邑……是被你除掉了吧?”
“哈哈哈。”
言子邑也笑了。
胡卿言在马车里似乎有些坐不住。
又一步跨了出去,不一会儿,马蹄声靠过来。
马车窗本就被抬起。
一车一马并行。
胡卿言牵着缰绳贴着马车,手指摩挲着辔头上的铜环。
从马的另一侧提出一个酒囊来,喝了一口。
一时的安静,让四周的声音得以进来。
铛铛铛地几下,像远方的寺钟恰在这时响了,社祠神鸦,叠鸣盘旋,夹着一声猛禽的叫声,破空而来,比寻常游隼更为尖锐。
有一种直觉一般的东西忽然间闪过。
言子邑头一回选择任它做主:
“那胡帅,我既‘除掉了’以前的言三小姐,出于愧疚,我便也代她问你个问题。”
“什么?”
胡卿言没有转头。
“同五公主一样的问题,你心里可曾真有过言府三小姐?”
胡卿言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前方,似乎透过官道,看到了很遥远的东西:
“鸿庆二十五年,我带着本乡几个乡勇在洛城林道遇着骠骑将军,他引我入城,资我以援、兵马、粮草。”
他说到这里看了她一眼,把酒囊撂回马上,脸上浮出一种难见的青涩,捏了捏他自己的脸颊,“你我初遇那年,你不到十五,不像现在,颊边有肉,对我百般照拂,那时我还不善言辞。”
这是……
婴儿肥?
奶膘?
言子邑不自主也去摸了脸颊。
胡卿言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向后头招了一下,像是一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