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臻把信纸装好,挥了挥未散的烟雾,说:“母亲,怎么是你劳累。”

张道莹笑着:“有什么累呢,我瞧你近日辛苦,公事额外忙吗?”

“还好。”沈若臻心思灵醒,“前些日子请外祖家帮了点忙,事情都办妥了,下次回宁波我要好好道谢一番。”

张道莹从娘家听说了一点,猜着沈若臻在忙一些不可宣扬的工作,便叮嘱家里人不要过多关怀。

今天沈若臻回家准时,大约是忙完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才来问一问,没想到他乖觉地主动交待了。

张道莹说:“回宁波要等过年,梨之放了假,你们兄妹回老家好好消遣几日。”

故乡的亲戚玩伴这两年走了很多,一年比一年冷清,沈若臻悄悄考虑许久了,说:“这学期读完,送梨之去留学怎么样?”

张道莹问:“只是留学?”

“不,暂时不要回来了。”沈若臻斟酌着,“母亲,你和父亲也一起走。”

张道莹知他为家庭考虑,轻叹道:“你父亲身担要职,怎么肯走,况且你只提我们,你自己呢?”

沈若臻说:“父亲一直操劳,身体大不如前,卸去重担好好休养才行。至于我,复华银行一日开着,我就不会走。”

“假如有朝一日银行关了……”张道莹不忍说完。

这样朝不保夕的年头,沈若臻当然设想过最坏的结局,他面上从容:“不会的,复华经营良好,映帆还羡慕呢。”

张道莹不由心安,说:“找机会再与你父亲商量,甜汤要冷了,你快喝完早点休息。”

第二天出门,沈若臻让司机绕道去一趟报馆。

汽车开到报馆楼下,沈若臻碰到一名行色匆匆的记者,对方为他开了门,很急似的,上楼时大喊道:“孟主编!”

孟颉从编辑科迎出来,额角挂着薄汗,手上夹着钢笔:“哎呀,沈行长!”

看样子有突发新闻,沈若臻递上回信,长话短说:“孟主编,我没有余力长期供稿,实在抱歉。”

孟颉没有勉强,只是不免遗憾:“沈行长千万不要这样说,能偶尔求得一稿,我们已经很欢喜了。”

科室里手忙脚乱,有个编辑嚷道:“把头版腾出来,这个新闻明早必须见报!”

沈若臻说:“来得时机不巧,我不打扰了,孟主编快回去忙罢。”

孟颉执意送他下楼梯,一边解释:“是我怠慢了,我们的记者一早收到消息,香港发生了一起大新闻,临时要调整版面。”

沈若臻顿在台阶上:“香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孟主编说:“今天凌晨,油麻地码头搞大搜查,第一班启程的轮船全部延误或取消,听说抓捕了上百人。”

06

项明章留的电话号码已无人接听。

号码的所属区域在弥敦道,那一带大多是爵绅富商的官邸别墅,说明项家在香港有一定的根基。

可沈若臻不敢抱有侥幸,大搜查发生在油麻地码头,专家身份敏感,一旦被抓捕必定插翅难逃。

那项明章的处境不堪设想。

很快,大搜查的新闻见了报,引起强烈议论,各大报刊呼吁公开被抓捕人员的名单,解释抓捕理由。

阴云笼罩,绫心阁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二楼书房里,沈若臻微斜着身体欠在椅中,手肘撑着扶手,握着拳,食指的蓝玛瑙戒指一下一下抵在太阳穴上。

谢掌柜来回踱步:“他们有没有被捕,目前仍没有确切消息。”

沈若臻辗转托人打听,说:“香港那边捂得严实,透不出风来,一时半会儿恐怕都没有办法。”

谢掌柜道:“我们暂时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