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微微向旁边一扫,却见谢玄稷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孟琬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抿了抿唇,继续说道:“科举舞弊案时成王的那些行?径还历历在目,我现在回想?起他们的手段,都还是觉得十分胆寒。若我们太过冒进,不但动摇不了成王的地位,还会?惹得陛下猜忌,将一桩有利于?民生的反腐变成党争。”
谢玄稷一言不发,视线仍紧紧黏在孟琬的脸颊上,神?情颇为复杂。
孟琬沉默了须臾,问道:“怎么,殿下现在这?副模样是又?在猜忌我什么吗?”
“不是,”谢玄稷敛住了黯淡的目光,指尖不由自主地轻敲着案板,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向上一直追究下去,并不是追究到成王母子那里就是终局了。”
“你的意思是?”
谢玄稷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说,成王和贵妃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孟琬又?如何能不明?白谢玄稷的意思。
就算是裴知行?手眼通天,就算是李屿欺上瞒下。可只要皇帝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听一听苍生的嚎哭声,又?何至于?会?让渊州的境况糟糕到了饿殍遍野,百姓不得不落草为寇的地步。
说到底,他不是不知情,也不是管不了。
只要渊州的内乱威胁不到他的皇位,他根本就不想?管这?件事。
裴知行?此人虽擅弄权,惯常在朝中排除异己,可与军队没有什么联系,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他稳坐于?朝中,进可以?替皇帝牵制文臣,退可以?替皇帝大肆敛财。
皇帝是骄奢淫逸惯了的人,此时若是撤下一个裴知行?,换上一个为官清廉的宰相上去,他恐怕是难以?维持现在这?般挥霍无度的好日子。
若不是到了民怨沸腾,不得不丢卒保帅的时候,皇帝是绝不会?愿意动裴知行?的。
孟琬赞同谢玄稷。
大齐这?些年来的积贫积弱,倒还未必真就能算在裴知行?一个人头上。只是古往今来的文臣儒士都习惯了痛骂奸臣,而不去责怪造成一切的那个昏君,还要寻个由头替他们辩解,说他们只是为小人所蒙蔽。
这?实在是讽刺之至。
孟琬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们都知道这?个症结在陛下身上,可是我们不可能把矛头指向陛下。”
“我知道,”谢玄稷面容平静,“我已经不是那个十八九岁的谢玄稷了。”
缄默良晌,孟琬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谢玄稷侧头望着窗外被狂风折弯的树枝,意味深长道:“将这?渊州城的风浪搅得更大一些。”
罢相
福宁宫内, 皇帝正盯着?手里的奏章,眼神几乎要将眼下的纸页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韩维徳觉察到皇帝脸色不大对劲,趁着?他目光还胶在奏章上, 偷偷走下台阶,眼神示意?一个小太监前去含章宫告诉郑贵妃此事。
不多时,郑贵妃闻讯赶来, 才刚踏进殿门口, 便有一个玉盏一骨碌滚到自己的脚边, 登时瓷片飞溅满地。她一手捂着胸口, 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地的碎瓷片,轻轻悄悄地走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自是知道郑贵妃已经进来了,却并未抬头,仍低着?头看那篇奏章。
郑贵妃也只好垂着?双目跪在台阶下等着?皇帝先开口, 一对耳坠仍轻轻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皇帝被?这轻微却清晰的响动惹得胸中升腾起一股无名?的躁意?。他掀起眼皮,睥睨着?台阶下跪得笔直的妇人,摆了?摆手道:“贵妃起来吧。”
郑贵妃稍稍松了?口气。
皇帝虽眉宇间萦绕着?怒意?,可看起来面容看起来还算是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