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时才发现胡子被拔光的西席双手掩面,勾着脚跟泪奔而出。

我看着跟烟花碎屑一样落满地的胡须,唤人进屋打扫,自个儿抱着帐本离开那个伤心地。

既然帐本不能拿来寻宝探险,我瞧着上头的鬼画符还挺有意境,弄来些朱砂、石黄、花青上色点缀後,撕下折成各式纸鹤、纸船玩了好一阵子。

直到某日下午,我吃坏肚子跑茅房时发现草纸已用完,刚好身上带着那本帐册,只得撕下最後一张权充厕纸使用。说也奇怪,虽然擦起来跟普通草纸没两样,却听到不知打哪来的惨叫哀号声。我吓得起身想探个究竟,却突然眼前一黑。

待我再睁眼,已是七日後的事了。

☆、雨伞不要随便借别人 三

後来听我爹说,当时他遍寻名医但药石罔效,求神问卜却鬼神不应,直到第七日突然有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找上门,说有办法救我。

那道长说,我毁去的帐本是爷爷当年收妖後,西湖众妖签下的寄命契。毁去契约等同毁去妖精仙怪寄在上头的一半道行,是损阴德折阳寿的大恶之举,要不是我前世福泽深厚,这会儿铁定没命。

我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阿爹根本没办法追究帐本是哪来的,只得求道长一定要救我。道长说正因我俩今生有缘,他才特地赶来为我消灾解厄。

道长随手取来一把白纸伞将保命符咒写在伞面,又嫌白伞太素不吉利,顺手画上几笔点缀,对我爹殷切叮咛一番。

「此子往後只要踏出屋舍便得撑伞护身,踏影而行。仰不见皇天,俯不履后土,就算没有日照的阴雨和夜晚也须依法行之,如此方能避过阎君耳目。」

道长看我爹盯着那黑中带金的颜料,似乎有所迟疑,又接着说明:「此乃万金难买的上古麒麟血,得此血咒护身,自此四方妖邪都不敢近身。」

我爹喜出望外,「多谢道长大恩大德!程某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不知酬谢道长的礼金,该怎麽算才好?」

「贫道救人不是为阿堵物而来。」

「不然道长发个话,指点程某该怎生报答?」

「不用报答。」

「程某并非知恩不报,不明事理之人。道长如此拒绝,是看不起程某?」

据说这明明没鬼却鬼打墙的戏码反反覆覆演了快半个时辰才结束。

听完爹亲的转述,我盯着那把除了符文还被画上诡异线条的伞面,心生困惑。

「阿爹,道长他画的这是……?」某种神秘宗教的法阵?

「他说是荷。」

我爹睁眼说瞎话,说谎完全不用打草稿。

「蛤?」

「是荷,不是蛤。道长说这是他看到西湖畔的荷花,一时兴起之作。」

我跟我爹四目相交半晌,确认他真的不是在唬我。

教道长画花鸟画的夫子大概常偷懒请假吧──我看着那把画着黑色大车轮的纸伞,心里如是想。

总之一切皆是听说。我既没看到道长跟鬼兵大战三百回合的惊险场景,也没见证他和阎君讨价还价为我续命的奇迹时刻。

我只知道因为他,我的小命得保,我爹不再伤心;但也因为他,我自此出入都得撑着那把丑不拉基的大花伞,少不了街坊邻居取笑。话虽如此,我是挺感恩的。

拿绝世神兵以盖世武功一统江湖的梦碎,还差点被阎罗王找去喝茶後,我便看破红尘,没去考乡试争名夺利,乖乖待在家里孝顺我爹,帮忙打理伞行生意。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但春天还是会来。时光荏苒,托我爹和那把大花伞的福,我顺风顺水地活到十九岁。

民俗有云:「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