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也不过。

寻思至此,十岁的我展露瞒天过海的高超天份,将帐本藏进兜里,随手抓过多宝格上一方鸡血石印,故作欢快地蹦去找等在门口的爹亲。

阿爹虽然讶异我没选其他珠光宝气的玩意儿,但这块昌化鸡血亦属上品,拿来送儿子当贺礼不算失格,摸摸我的头勉励几句後,就放我回房歇息了。

进屋後,我将石印随手扔进床头抽屉,端详起那帐本。既然这鬼画符怎麽看都不像汉字,那一定是异邦文。冰雪聪明如我,隔天就拿去问据说对异邦文很有研究的张先生。

「……这很像东瀛的蚯蚓文。公子是从何处入手?」张先生边看边扯胡子,眉头越皱越深。

我不敢说实话,随口胡扯。「过年从仓库清出来的。怎麽了?」

「在下以前听过一则很恐怖的东瀛传闻。」

张先生说,很久以前有个东瀛人在地上捡到一本黑色簿子。那是阎王遗落在人间的生死簿,只要写上姓名、生辰和死法,那人就会如簿本所写般死去。据说那生死簿引起很大的骚动,害死许多人,直到最後一个捡到的人被捕头杀死,毁了那本子。听说犯人在临死前还趴在地上不断划水乾泳,神态疯癫甚为可怖。

我听完传闻不自觉一抖。

张先生扯了扯他的落腮胡,「这告诉我们不能乱捡东西占为己有。老子所谓的『大同世界』,便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乐境界。要知道……」

我耐心等待张先生絮絮叨叨了一炷香时分,终於忍不住插话:「先生所言甚是。所以这本到底是什麽?」

张先生又开始扯胡须,把那绿色帐本拿起来翻了又翻,瞧了又瞧,还叽哩咕噜念出「乙蝶乙蝶亚美蝶」、「乙哭乙哭海亚哭」之类的异邦语。

当我以为他真能看懂那帐本时,下巴只剩几根毛的张先生叹了口气,对我大摇其头。

「在下才疏学浅未够班啊……看来,教完公子之後,在下就得回老家成亲,别再误人子弟了。」

「先生别这麽说,您刚刚不是都念出来了?」

「不瞒公子,那是在下唯二学过的东瀛话。」

「那是什麽意思?」

张先生不知想到什麽,老脸一红又对我摇头,「很恐怖,不要问。这书上文字不是蚯蚓文,也不是其他异邦文。约莫是谁涂鸦的游戏之作,认真就输了。」

眼看传说中的神功与神兵,什麽七剑、九把刀、四十二章经就这麽长了翅膀,像煮熟的鸭子般啪哒啪哒地飞走,我咬住下唇泪眼汪汪。

张先生连忙安慰道,「有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待你考取功名飞黄腾达後,就算想把银票拿来当纸钱烧、丢进水池或冲进你家茅坑都不是问题啊!」

十岁的我,距离能参加乡试还要等好几年。一年有四季,一季三个月,一月有三旬……长日漫漫太难熬,正觉得我小小的心跟词人笔下的烟花一样冷,就听到张先生惨叫。

「我的胡子?我的胡子呢?这种光溜溜的触感,好讨厌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