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白的死因到底是席泠心里一个隐秘的疙瘩,叵奈箫娘不知道,火上加火,抱起枕头朝他砸去,“你此刻想起来心里不痛快了?那可是早百八年就有的事!不止你爹,还有个仇九晋呢!我的旧账可多!”
席泠接着那枕头,又放回床上,“这些事并不是我提起的吧?还有这些人。”
“我提的!”箫娘就是借故要与他吵,好散一散心里的火,“要说提这些事,本意也是为了嘱咐你啊,并不是为我,你倒生起气来。若论这些人……”
论这些人,化尘如烟,早没了踪迹。她撇撇嘴,没什么可说。
“我也并没有生气啊。”席泠歪着步子落到榻上,周身都透着没奈何。落后默了片刻,丫头端水进来,他往面盆架上洗漱,再不说话了。
箫娘身上那点不爽快,混一混,发了通脾气,也就过了劲,并没放在心上,一心仍想倪家的钱。
望断愁肠,该日下晌可算将四娘盼了来。四娘连着与倪太太混了几日,受了她些轻视,心里愈发不痛快,说起倪家,咬牙切齿,“要不是为你这笔买卖,我才懒得同她说话!说起来二品夫人,没个见识,跟个土财主似的!”
蓦地说得箫娘亏心,自省身上也有些土财主的气度,忙把热茶盅搁在她面前,“不要这样讲嚜,俗话说,皇帝还有穷亲戚呢。别瞧不起人,人家再没涵养见识,那也是体面人。”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四娘吭吭两声,端起腰来扭转谈锋,“你话也说得对,那家业,着实体面!也不知他们在那穷乡僻壤哪里攒下的那副家财,我的老天,单是四年前她大姑娘出嫁,你猜陪了多少?”
“多少?”
四娘比出三个指头,“折算三千两!”
箫娘那双眼登时锃光瓦亮,欠着半身在炕桌上,“她家这么几位小姐,一个就陪这些银子,可真是有钱呐……那个倪笉,他家打算陪多少?”
“哎唷,说起这个,将我也吓一跳!”四娘索性盘了腿儿上榻,搭头对脑地与她说得眉飞色舞,“我透了个风给倪太太,我说:‘小姐要寻婆婆家,又认了干娘,我看,把干娘认了婆婆,岂不是亲上做亲的事?’倪太太这才也漏了个风给我,倪笉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她出嫁,只有比她几个姐姐多出来的,没有少的道理。倪太太虽好显摆,倒不吹牛,我看是真。我又撺掇她,说你这边备下了认干闺女的礼,她那边也略备一些,先场面上过一过。她高兴得什么似的,正筹备呢。”
箫娘起初一乐,俄延一会,又惆怅,“那这岂不是成了过定?”
“什么过定,我中间拉纤的人说的是认干娘的礼,可没说是定亲的礼。你只装不知道,拣一样东西去换她的真金白银,她误会,就叫她误会去,反正咱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吃了亏也怨她自家蠢。”
箫娘心道很是,缓缓点头,“只是天底下没有白便宜的事情,我拣一样东西去换她的真金白银,她再傻,钱总是算得清楚的,总不能让我用黄土去诓她的雪花银吧?”
“这倒是……”四娘跟着愁虑一番,渐渐舒展眉黛,“依我的主意,她原本就不是要你的礼,不过是取个定。你随便寻个首饰,是你的心意,再寻一件泠官人使用的东西,假意给她取个信,她就觉着不亏了。”
如此商议一番,定下主意,四娘仍旧在中间拉纤,箫娘预备“孩子”套倪家的“狼”。起先箫娘预备下一对金凤压鬓攒,又有只金嵌红宝石的手镯,后头又怕倪家那头预备的礼薄,反倒吃了亏。便匿了那对压鬓簪,只留下个手镯。
再要取一样席泠身上常使用的物件,这可犯了难。箫娘围着书案打转三圈,将太师椅上的席泠由头看到尾,眼珠子上上下下照了三遍,歪着眼睇他,“你身上就不佩戴个什么玩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