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箫娘又打探倪太太的事情,如今南京城的官眷谁面上不奉承她?她只怕这倪太太来了,一时抢了她的风头,因此要先问清楚这是个什么人,计较着要如何款待。只怕太重了,抬了别人贬了自家,又怕太轻了得罪人。
后头听席泠讲了场面上的干系,说这倪广虽然官居二品,不过师老兵疲,翻不起什么风浪。箫娘便定下主意,只备一席,请柏家四娘坐陪,带着园子里逛逛,就算礼待了。
真到那日,倪太太却不是独身来的,还带着她最小的女儿睨笉来赴宴。倪太太穿着白绫袄子,大红洒金百褶裙,戴着全副金头面,十分贵气。给小姐打扮得倒素雅端庄,想着年轻姑娘打扮得妖精似的,不讨老人家喜欢。
谁知彼此相见,箫娘却不是位老人家,是个年轻媳妇。倪太太心里惊诧,问箫娘年纪,箫娘照直说了,倪太太也尽管直问:“那老太太是哪年给了席大人他爹的呢?”
猛地一声“老太太”将箫娘喊了个蒙,几百年的老黄历忽然在她眼前呼哧呼哧地翻开,翻得她心里有些发窘,讪笑道:“二十那年。”
倪太太也有些不会看眼色,还一股脑地旧事重提,“也算是福气,听说席大人是青年发迹,你不到席家来,也享不着这样的大福。如今老太爷没了,虽然孤苦些,有了儿孙,也就熬挺过去了。”
四娘落后半步听着,忍不住噗嗤一声乐,笑得倪笉不好意思了,暗里在后头把她娘的袖口掣一掣,倪太太这才不问从前。
但被时光掩埋的历史冷不丁被人问起,箫娘心里始终有些不痛快,待要说明,四娘却走上来招呼,“倪太太到南京,可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听见太太来,我们家原要去拜访的,只怕尊府里忙着收拾,一时不好去打搅,想着等你们收拾好了我们再去,免得给您添烦嫌。”
倪太太不认得四娘,扭头将四娘上下打量,“您是?”
箫娘想起来引荐,“这位是府尹柏大人的第四房小妾呀,您头回见,不晓得她,最和善不过的人。”
不想倪太太自认正房嫡妻,瞧不上这等侍妾,只斜着眼颔首,“噢,是头回见。”
这冷淡轻蔑态度,就此将四娘得罪了,四娘也不大说话,一径往水榭里来。几面风窗外春光乍好,海棠初红,柳色新绿,丫头们忙着摆饭,倪太太走到池子前面的槛窗下往外瞧,见这园子又大又齐整,清清静静的,下无刁仆,上无尊长,纵有个箫娘,也是年轻长辈不成气候,遥想她女儿嫁来,必有享不尽的福!
美梦作到当口,她走到席前,向窗口指着问箫娘,“你们家这园子竟有这样大?”
“啊,嗨,是人口不多,显得大些。”
这厢入席,倪太太就有些按捺不住,掣过她小女倪笉,献宝似的往箫娘眼跟前献,“没来得及说呢,这是我的小丫头倪笉,一直跟着我们在外头长大,到了南京了,富贵地方,也带她出来见见市面。倪笉,快见过老太太。”
那倪笉端端正正福了个身,声音细细的,温柔和顺,抬起下颏,长长的眼皮小圆的脸,半熟不熟的俏丽风情。箫娘原本有些喜欢,谁知倪太太接着一句,“我正张罗着给她寻婆婆家呢,老太太瞧着好不好,若瞧着中意,叫她认了你做干娘,终身就托给老太太了。老太太在南京,到底比我们初来乍到的熟些,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也给我们说说。年纪长个十来岁也不打紧啊,底下有儿女也不妨事,要紧人好就成。”
好么,这分明就是比着席泠说的,谁还有不清楚?四娘在对案捂着帕子直笑,箫娘暗暗咬牙,正要开口打发,倒是倪太太抢在前头先开口问四娘:“四姨娘笑什么?难道笑我这丫头不好?”
“哎唷唷,这还不好哪里拣好的去?!”四娘忙甩绢子,朝箫娘递了个眼色,把倪笉细看一番,对倪太太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