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后,他就把学业当成最要紧的事,再也没懈怠过。

电话那头,兰璔没说话。李盈洲回过神,猜不到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太矫情,忽然有点难堪:“算了,我随便说的。都是很久前的事了”

“怪不得你总把你妈挂在嘴边上,干什么事都要想一想她。我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兰璔突然开口。“你是觉得,不给她丢脸是你的责任吗?”

“……就是啊。”

“我觉得你有点自作多情了。”兰璔犹豫片刻,还是干脆利落地说。

李盈洲一愣,就听他继续道:“这话不好听,但我是这么想的,就跟你直说了。你妈妈是诺贝尔奖得主,而你现在只是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高中生而已,这一点,你似乎总是忘记。要给她丢脸,你还不够资格。”

李盈洲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一直视而不见的东西被戳破了,眼眶一下子红了,愣愣地低声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说,我知道我不够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不用把什么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架。这件事上,没有人‘够好’。”兰璔说。“你影响不到她。那个小报记者也影响不到。你妈妈的一切,是她自己应该负责的,你活着又不是为了保护她。我不认识你妈,但每次提到她,你都很骄傲,既然这样,我想她这辈子成就与否,就不取决于你这儿子够不够好。”

“……”

李盈洲愣住了。

在这件事上,他独自想啊想,像走一个无望的迷宫。这是他第一次和其他人谈论这件事,也是第一次听到另一种看法。

他从没这么想过。

“但是”李盈洲说,难过都忘了,“但”

他直觉要反驳,但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过了片刻,他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她是我妈妈啊,我不可能完全”

“你还是她小孩呢。”兰璔厉声道,听李盈洲声音沙哑,有点要哭了似的,说不出地烦躁。“你替她负什么责,反过来才对。去跟你妈说,让她再拿个诺贝尔回来,不然你都没东西炫耀。”

他的语气粗暴冷淡,却一本正经说着这种怪话,李盈洲呆呆听着,忽然觉得荒诞,低头一下子笑了。

电话对面也微微笑了。

“别难过了。”兰璔说。“我……”他无从安慰,哑然地停住了。

李盈洲闭上眼,把脸颊竭力贴到手机边,扬声器里传来的呼吸声又轻又缓,让他又想到那副《盐河之春》。那间狭窄干净的卧室,闻上去很好的枕头。月光下,一切都亲密、朦胧、悲哀。

快乐一闪即逝。李盈洲感觉笑意残存在嘴角,但眼眶却更热了。他哽咽了一声。

“兰璔。有时候……”他突然被一种冲动攫住,像讲一个秘密似的低声说。“我希望我妈妈死了。”

“……”

兰璔的呼吸微微顿了一下。李盈洲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此刻脱口而出,又觉得的确如此,喉咙里堵得厉害。

“你刚刚说错了一点,我不是想保护我妈妈。我知道我影响不了她,但我希望我能。她让我怕极了,每时每刻都害怕……我总是想,如果连她都不爱我,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人爱我了。如果连她都觉得我不够好,那我对任何人都不会够。”

“我怪不了别人。那份担子是我自己想要的。她不需要我的话……就没有人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