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象着接这担子,就让李盈洲毛骨悚然。
现在公司的运营事务基本由他爸负责。与之相比,他明显不是这块料。他缺乏纵横的直觉与果断,也应付不了常态性的高压。
一想到以后要日复一日地过着筋疲力竭的生活,他就想吐。他爸带着公司大杀四方,一回家就把安眠药和酒精当饭吃,李盈洲死也不想落到那种地步。
可是,还有那条路可走呢?
“你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吗?”他问兰璔。
他还在想公司的事,问得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才意识到兰璔没有回答。他扭过头,兰璔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一样。
“兰璔?”
“没有。”兰璔耸了耸肩。“有什么可想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那也不是吧。”李盈洲琢磨。“比如,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荔城是高中四级制,下一年气氛就要紧张起来了,大部分学生已经开始考察理想院校。兰璔没回答,反问:“你想去哪儿。”
“我也不太确定。”李盈洲实话实说。
李卓瑾当初去了加州大学,现在她的照片和研究介绍挂在生物工程楼的走廊里。由于李盈洲看着也挺有学术头脑,似乎有不少人期待着他延续母辈传奇,为新药谷再添英才。每次有人带着玩笑或奉承的态度提起这件事,李盈洲都会羞愧又恼火。
最糟的是,他偶尔会想,母亲是否也期待过。
李卓瑾似乎会间歇失忆,忘记自己还有个小孩。但李盈洲一直觉得,她并不是完全对家庭无动于衷不然为什么结婚,为什么生孩子?然后他就会想,也许让她无聊的并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平庸。
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也不敢问。哪种答案都会让他难受得想吐。而且,他改变不了任何事。他没法让自己突然超凡卓绝,也没法让自己突然从母亲百无聊赖的掠视中死掉。
像面对生命中的其他险要一样,李盈洲选择技巧性地闭一闭眼。李卓瑾是个直来直往、温暖而略显尴尬的人。他很爱她,以她为傲。
“没准去芝加哥吧?”李盈洲喃喃。“之前去参观的时候,感觉校园和氛围都很好。我有几位关系好点的朋友都去那边了。”其实是只是同辈的富家子女们罢了。
兰璔似乎察觉他情绪忽然的变化,没再问了。两人继续安静走着,路过街边卖糖梨的,兰璔停下买了一盒。李盈洲没吃过这东西,闻着很诱人,又感觉街边的东西有点脏,警惕而默不作声地看着。
回了平墅,两人坐到露台沙发椅上,吹着夜风,分吃糖梨。李盈洲吃了两口,舌头被暖融融、甜津津的糯米汁裹满,就觉得食物中毒也无所谓了。这时,他忽想起一件事。
“你怎么又买东西?”虽然不是很贵。
“嗯?”兰璔回过神。李盈洲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看啊,但之前我看你好像一点钱都没有了,然后你最近又一直和我在一起,也没有去……也没有要我的钱。所以你钱是打哪儿来的?”
兰璔张口就要回答,忽然又顿住了,难得踌躇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他转开脸说:“我跟艺术街那边一个画廊老板认识。我帮她画点东西,偶尔赚点钱。”
这个答案委实出乎意料。李盈洲突然想起,之前两人聊到查录像的事时,兰璔也说他画了那个试图强暴他的中年男人的头像,依此找人。李盈洲吃惊地看着他:“你真会画画啊?”
兰璔显然不太想多说,心不在焉地回答:“还凑合吧。”
他有点出神,皱着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分心了。李盈洲戳了他一下:“别敷衍我。下次画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