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宁本能缩回手,吞了吞喉咙,随口瞎扯:“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儿。”

他扬眉瞬目:“这话不错,你该多给我补补才是。”

“怎么补?”

李偃托起她,抱着往画舫走,“三清观的老道曾告诉我一秘方。”

“什么秘方?”赵锦宁信以为真,“也该写下来,赶明儿挑个好厨子。”

李偃关上几扇门窗,坐到美人靠椅,打趣道:“什么时候胃口这样大了?”

赵锦宁暗怨他刁钻促狭,幽幽睇他一眼,“你喂大的。”

月近中天,她倦怠怠阖着眼,还不忘嘱咐他:“我的花……插瓶……”

他不得不去船头捡回那枝含苞荷花,等到浴房她已沉沉睡去。

沐浴完,李偃送她回卧房,掩好纱幔,换了一身夜行黑衣,从里间退出来,吩咐妍金守夜,自己到外书房与承瑜会面。

“这次你去,只要不弄出人命,其他随意,”他话音一顿,又吩咐,“记得给祝经业留些线索……”

承瑜领命去后,他也出了家门,直奔城南,等到吴宅院墙下,已是四更以后。

中秋夜,吴宅阖家上下热闹一晚,个个酒醉饭饱,酣睡不醒。就连上夜值守的小厮都倚着门醉醺醺的打哈欠。

李偃跃高墙而进,无一人知晓,他早看过承影绘的地形图,如入无人之境般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仔细翻找一番,在靠墙大立柜几本圣贤书后找出个暗格,从里头拿出个上锁的锦盒,他撬开锁,借着窗外月光一看,全是票据,以及和王柘往来的书信。

这吴佺也不知是太愚蠢还是太自信,这些东西明晃晃的放在书房,真以为背靠王柘,就能在南京城一手遮天了?

李偃唇边扬起几分讥讽弧度,拿起票据,又将锦盒放回原处,悄无声地来,又悄无声地走。整个宅内,六十口多人,竟无一人觉察。

夜半子时,浮云薄遮明月,城西街巷陷入一片朦胧寂静中,偶有巡夜人一慢三快地敲响铜锣,方惊起几声犬吠。

承瑜跃上屋脊,避开更夫,轻健步趋在鳞次栉比的商铺房顶,正欲往西仓巷住宅行,却见不远处的西北方向有团浓烟,待定睛一看,那飘浮的烟雾底下竟隐隐透出红光。

那是……徐宅方位。

火苗能窜的这么高,说明火势已是不小,却听不见有人呼救。

面具底下向来冷漠不惊的眸子,一瞬涌上几分紧张,他毫不迟疑地直奔徐宅。

他曾数次潜进徐宅偷偷看她一眼,自然无比熟悉徐家构造,极快的就寻到着火点。

小跨院,东厢房卧房,木门木窗都燃起来,承瑜一脚踹开俨如火洞的隔扇门,捂住口鼻进到屋内,在一片熊熊光焰中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嫤音,他不顾烧得摇摇欲坠的房梁瓦砾,大步走过去将奄奄一息的人儿抱起来护在怀中,从未烧起的后窗跃出火坑。

新鲜气流猛然涌进肺腑,嫤音不禁咳嗽起来,等呛出烟气,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见一张缀着饕鬄纹饰的玄青面具。

努力睁大眼睛,那狰狞可怖的饕鬄纹样越来越清晰……面具底下的那双眼睛她是认得的……

稔熟的人就在眼前,她反而信不真了,几度哽塞,弱弱喊了一声:“哥哥……是你吗?”

自幼时,初次见面她就唤他为哥哥。

可他与她云泥之别,从未答应过一声。

此时这声哥哥,承瑜依旧是默然以对。

承瑜见嫤音安然无事,不由安心,想放她下来,周围又没有歇脚的地方,他便抱着她走到后廊,曲起单膝,将她放到大台矶上坐着,待退步抽身走,她却牢牢紧抱他的脖颈不肯撒手,又喊了声:“哥哥……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