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坐到床沿,托起疲软身子揽在胸前,一把捏住俏尖下颌,两根手指硬生生撬开了紧闭牙关,瓷勺抵至苍白唇边,一勺又一勺地喂进檀口内。
不知是药太苦,还是喂法太粗鲁,最后那勺,她蹙起黛眉,不肯进肚的药汁从唇边溢出来。李偃视若不见,照旧又喂进去,直至一滴不剩,方转脸去寻帕子。
床头小几木盘内正盛着方锦帕,他拽到手中那刻,掩在帕下的合香珠也一同现进眼内,灼红了眼眶。
赭色圆珠,异香扑鼻,她常年戴于手腕。
曾旦旦地告诉他:有夏日驱蚊、冬日驱寒的功效。
他攥到手中,仰颈深深息口气,复又低头望向了无生气的面容,紧绷成线的薄唇兀地展出个诡异又扭曲的笑容,喃喃道:“那个孩子,是你杀的吧?”
“那么怕疼……却活生生堕掉成形的孩子。”
“我的、孩子……”
右手锦帕动作轻轻地拂拭过她唇边、下巴。左手合香圆珠,碾在指腹,颗颗成齑粉。
没有那刻比此刻还恨。
恨那个蠢到忍着心痛,强作镇静去劝慰刽子手的自己。
那句“我们还会有孩子”,应当是天底下最讽刺,最滑稽可笑的话了。
“你当时,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笑我贱如草芥。”
“笑我蠢钝如猪,笑我痴心妄想。”
“是不是?”他半笑半厉,自言自语,眼中癫狂燃得比烛火还旺还亮:“赵锦宁,你可千万别死。”
“病死太舒服,你不配!”
“娘……阿娘……疼……”
随意地扯她枕回锦枕,听她梦呓,手一顿。
心裹狠硬坚石,成亲数年,她极少呓语,也只有病弱神志不清,才松懈说出几个实字。
拂袖转身,衣袍却被拽住,“哥哥……”
哥哥?不必思虑就知是谁。
李偃捏住纤细羸弱只要一使劲就能掰断的手腕,狠狠拽回锦被内,刚下脚踏,却又听她胡言乱语。
“不能杀他……”
他侧脸,睨着润湿眼尾的晶亮泪痕,唇角搐动,胸腔内滚出嗤嗤震肺刺心地笑声:“好、他会和你一起生不如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到底是有多下贱
时疫来势汹汹,短短几日,公主府内婢女、内侍,有一半多染疾。
顶头主子偏偏病倒,一时间,人心惶惶。
好在万诚持重,代公主传话安抚众人,又遵从配合李偃封锁大门,严禁人员外出,又将染疾侍婢隔离医治,稳住大局。
赵锦宁整整烧了七日,第八日晚间方褪了热。
朦朦醒来,望着黯淡无光的帐顶,脑仁儿像是被砸碎重新粘起来的,杂乱无序又疼痛不堪。甚至无法思考自己身在何处。
已是掌灯时分,婢女轻手轻脚点燃暖阁灯烛。
李偃歪在躺椅,闭目假寐。隐隐觉察有人靠近,瞬间睁开眼睛,乜见婢女要点立在床边灯架上的银烛,抬手制止。
调转视线转向如云层叠的帐幕后,四合如意架子床前嫣红纱幔虚掩垂地,里面的朦胧身影,依旧是一动不动,复又阖眼。
屋中静悄悄地,除了他,只有两个面遮白纱的婢女候在当地红泥炉旁,看火煎药。
火星灿然,小银吊子架在上面,里头的药滚滚沸腾,热气顶得盖子咚咚作响。
“咕嘟咕嘟……”
赵锦宁听着声响,零零碎碎的画面拼凑眼前。
大雪地,皇兄提刀砍向他,涌如瀑布的血将满地清白染成深红……他的头叽里咕噜地滚过她脚边……
那双眼睛竭力睁着凝视她,仿佛还在告诉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