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尽力了,与你无关。”

沈令仪半伏在榻上咳嗽,她的居室狭窄黯淡,一榻一案,几无陈设,中间架着盆一边烧一边冒着呛人?轻烟的炭火,在这细雪漫漫的夜里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热。

她说完,又剧烈地咳嗽几声,一碗药竟是分着五六次才算吞咽下去,不晓得喉间是如何烧肿,竟哑声至此。

窦新岚从未见?过?她如此孱弱无助的模样,好在礼官只最后?来这一次,花上几日?调养身?体,殿下就要出发?去往北庭了。

礼官示训原本是一直要到出发?那日?,听闻有人?进谏,使?得皇帝忽然改变了主意。

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

“中书令已有了人?选。”

屋内一灯如豆,风吹着,像要熄灭似的,光线很?暗,隔着床榻上的垂纱,窦新岚依稀见?到沈令仪好像握着个什么?东西,她没仔细辨认,仍继续道:“东宫及几位大人?共同举荐礼部尚书李怀疏。”

掌心里的磨喝乐笑望着自己,上面有划痕,也有烧过?的痕迹,从来珍视,几度想毁,后?者却哪里比得过?前者?沈令仪怔怔地同磨喝乐对视,冷风从窗户缝隙窜入,她又咳喘起来,身?上骨头似因这阵猛咳而裂开了,冷风也往里头钻。

这个泥偶是观音奴在碎叶城送给她的。

是啊,她不是观音奴,她是李怀疏,小小年纪就能演算天地博得陛下信赖的玉台卿,一出手,便害得自己没法在娘亲灵前守孝,在大漠负伤逃亡;再出手,朝夕之间沦为阶下囚,荣华富贵尽皆远去。

她浑身?冰凉,再也握不住磨喝乐,松开手,由?着它跌落在地。

“我?究竟输在何处?”雪粒随风卷入,落在眉眼间,沈令仪不堪负般阖目,低声问道。

窦新岚伏地泣泪,惋惜道:“殿下……殿下毕竟只是公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素闻率领北庭十二军的粟筠文武兼备,粟老将军膝下儿子没一个争气的,险些断了香火,幸得这个小女儿在泅水七进七出,一战成名,后?来才继任了将军位。

窦新岚不知沈令仪是否还有其?他境遇,只能将她这些年来的变化都归功于在北庭时粟筠将军的教导。

“窦卿以为你今日?为何入得宫来?”

“陛下是说……崔放的意图其?实本就不在登基大典,他是用的障眼法?”

所有人?都以为崔放要借举世?瞩目的登基盛典生事,但?倘若真是这样,崔庸那边还没消息,妙云寺客舍里的各州刺史怎么?都能自由?出入了?

他借这障眼法是骗晋王入局,一个野心勃勃的亲王,一个贪图富贵的族弟,他要利用他们向皇帝表忠心。

“朕退位,晋王即位,后?者的阻力还小过?了朕,崔放何必做这买卖?他可不像甘心为臣之人?,中书令再往上,他怕是想够这九重阙。”

沈令仪低头把玩着木筒,她的口吻听来如此漫不经心,却早早洞悉了崔放设局,且似乎也已有了对策,神闲气定等着对方?咬饵。

“玉阶在前,这偌大的诱惑谁又忍得住呢?”沈令仪随手将木筒扔进火炭中,眸光深若寒潭,“他想够,朕便给他机会够一够。”

窦新岚看着她发?间金钗所垂玉珠在脸侧投下的阴影,心中竟不由?有些发?憷,今非昔比,眼前这位再也不是从前任人?予夺的公主殿下了,而是她也敬之畏之的陛下。

两人?喝了会儿茶,忽然闻见?殿外一阵吵嚷,其?中一妇人?声音格外耳熟,沈令仪再凝神去听,正是晋王妃邓氏。

过?两日?要在天坛举行登基大典,除灾区事出有因以外,其?余各州刺史均列席参拜,镇守地方?的藩王也照例入京叩拜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