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荷风送香,不一会儿雨猝不及防落下来,噼里啪啦在水面激出涟漪,几滴雨丝飘进廊下,辛实突然有点着急,怕淋坏辜镕,脚步快了些,木屐笃笃的,和雨声汇在一起,奏小鼓似的清脆好听。
辜镕没有转头,轻声说:“雨淋不进来,淋了也没什么,慢慢走。”
这语气十分宁静,辛实听了有些受宠若惊,果然慢下来,过了会儿,忍不住悄悄叹口气,心里想,要是辜镕往后都用这个声调跟他讲话,那么什么吩咐他都会高高兴兴去做的。
又转了个弯,到了饭厅,餐桌上果然已经开始上菜。
做事的还是詹伯,提了个应该是前院给送来的食盒,正一样一样往桌上摆,见他们两个来了,笑眯眯道:“头家,辛实没给您添麻烦吧?”语气间显然拿辛实当自己人护呢。
辛实听出来了,感激地朝詹伯咧了咧嘴。
这时听见前头的辜镕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说:“且看吧。”
听着不像好话。
因为刚才辜镕对他和声细语说话,辛实心里还挺美,这会儿嘴角马上就耷拉了下去。
辜镕要坐在餐椅上用饭,因此又要人帮忙换位置。辛实正要上去帮忙,辜镕阻止了,叫他先在旁边看着,接着挥手唤来詹伯。
辛实就站在了原地。
詹伯走过来,熟练地将轮椅和餐椅面对面对齐,然后蹲下来把辜镕的两只穿了木屐的脚挪到地上,做完便站了起来候在一边。
辜镕朝前倾身,先伸手撑着餐椅的扶手用两只臂膀将身体支起来,接着在空中微微转动腰身,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腾挪到了餐椅上,坐好后,自己搬着膝盖摆正了腿脚,至此就完成了更换座位。从头到尾姿态十分从容,看书喝茶似的轻松。
辛实在一旁脸红得有些抬不起头,难怪辜镕差点要骂他,比起狼狈的搂搂抱抱,这法子确实体面些。
换好位置,辜镕拿了桌旁的湿毛巾,边仔细擦拭手指,边瞥了眼辛实,说:“好了,你们也下去吃饭。”
詹伯在一边招手叫他,辛实亦步亦趋跟着他从后门出去,饭厅后边是个天井,越过去,再跨过个门槛,里面是个小厨房,灶台隔一面墙的小屋子,摆了张竹桌,几张小椅,就是佣人吃饭的地方。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高门大户就是高门大户,给佣人的饭菜也有荤腥,桌上一荤两素,白米饭不够就添,这全是往常逢年过节才有的好菜。尽管跟辜镕相处得磕磕碰碰,但能吃饱,辛实心里又觉得很感恩,稍微提起了点精神。
詹伯是长辈,辛实先给他添了饭才端上自己的碗。暄软的白米饭到了跟前,他已经饿了两天,早就前胸贴后背了,可扒了一筷子米饭,嘴都张开了,重又把碗放下,愁眉苦脸地看向詹伯,闷闷地说:“我觉得辜先生不喜欢我,要不,你另找人伺候他,让我去一心一意做窗户吧,好不好?”
詹伯正给他夹菜,惊讶地瞧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想,我觉得头家挺喜欢你。”
“他才不呢。”辛实像是听到个不好听的笑话,愁云惨淡地咧了咧嘴,苦笑着嘀咕,“詹伯你没听见么,他刚才还笑话我。”
这傻小子,原来是为这个吃不下饭。
詹伯笑了,说:“头家在院里困闷已久,心情难免不好,你别把他往坏处想,也别觉着他难伺候。你看头家像能叫自己受委屈的人?要是不喜欢,他不会留你。往后你就这么想,他不说讨厌,就是满意。”
不讨厌就是满意?
辛实半信半疑,吃了两口饭恢复了点力气,脑子也活过来,再一细琢磨,到底还是信了。
詹伯的话有理,辜镕确实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真看不惯自己,早把自己赶出去,说到底,要不是自己太笨,也不能惹他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