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镕这时从桌上拿了本书看,辛实站他面前,正好把光挡了,他等了一等,想等辛实识趣地自己走开,好半天,见辛实还是杵在面前,像个门神,忍不住了,开口叫辛实往一边站。
支使完,他又盯回扉页,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颇烦躁,想:除了长得好看,性格老实,这人究竟还有什么长处?
辛实没做过下人,并不知道下人最重要的是耳聪目明会有眼力见,平时主人一使唤要立刻出现,主人不需要时,最好默默无声最好让主人瞧不见。
好在他还算听话,马上就老老实实地挪了几步,可他心里真不痛快,很忧愁地想: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个高兴的时候?两条眉毛总是皱在一起不会累?
辜镕愤懑疑惑,辛实郁闷不解,两个人心情都不大好,因磨合得十分吃力,干脆暂时不作交谈,一坐一站,静了好半天。
忽地,天色暗下来,风又大了些,把荷叶吹得左右摇晃簌簌响。
辜镕的衣袖和裤腿在风里招摇,两只露在外头的青白色细瘦脚踝有点苍白的意味,辛实体热,只觉得真凉快,可他心想辜镕的腿不好,说不定会觉得冷,于是试探地张了嘴,说:“辜先生,起风啦,我们进屋吧。”
辜镕像是没听见,辛实于是拔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这回辜镕听见了,抬起头看向他,平直的淡粉色嘴唇微张了张,像是有话要吩咐。
辛实赶忙上前一步,辜镕欲言又止,脸上有种即将要露怯似的犹豫,好一会儿,拧着眉徐徐道:“以后不要站在我右边。”
原来他坏的是右耳朵。
辛实心里一惊,他从金银那里听说辜镕耳朵坏了一只,却不知道具体坏的哪一只,现在知道了。
想着这是在枪林弹雨里落下的毛病,他忍不住泛出些同情,讷讷点头,赶紧换到辜镕的左侧。
辜镕早瞧出来辛实怕他,现下瞧那神情,大概还有些可怜他,从他见辛实起,就发现这个人总是什么心情都放在脸上。
他额头青筋一迸,自尊心作祟,忍不住又想发出呵斥,还没做声,辛实突然矮下身,挨着他的左耳,开口说了话:“那我就站您左边成不成,先听我说句话试试吧,您觉得这样大小的声音合不合适,会不会有点吵?”
那气息,像羽毛似的扫在他后颈,携着股牙膏的茶香,痒痒的,发热,声音软而轻快,有种少年男子独有的沙哑柔和。
这小子的语气,简直像在哄小姑娘。
辜镕该把他推开的,他不习惯跟陌生人这么近,但却迟迟没有动作,心里那股亟待破土的怒火,也像是迎上一阵夏雨,噼里啪啦地突然灭了,连股烟都没冒出来。
哑然半天,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没想到自己还真像个孩子似的,被辛实软绵绵地哄住了。
仔细一琢磨,他想明白了,不是辛实说话多么娓娓动听,而是从没有人哄过他。
自他腿坏了,大家都供着他,捧着他,可也都怕着他,即使是詹伯,每次叫他一吼,也都噤若寒蝉。没人有胆子敢在他发了脾气之后商量似的来跟他继续地说下一句话,他们都晾着他,非得等他自己恢复平静,才敢来搭理他。
只有辛实,他没见过大人物,没学过伺候人,因此不知道大人物是说一不二的,是需要避其锋芒的,一言不合是可以取人性命的。
他也怕他,可稍后又忘了,只把他当个可怜的有钱人,时尊重时不尊重他,偶尔还冒犯地靠他很近。
这态度没什么分寸,实在不像个下人。辜镕品味了几次,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不好,只是心里谈不上讨厌,因此暂时不想勒令辛实改正。
说完话,辛实便直起身子等待辜镕答复。
辜镕慢慢地扭过头,瞧见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