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虹想要快点离开走廊,仿佛只要多待一秒,严在溪就会出现在走廊尽头,同样穿着睡衣、同样湿漉漉的头发,她宁愿掩耳盗铃地装作哥哥与弟弟之间的闹剧从未发生,也不愿直接戳破家里维持的平静。

她在逃避真相。

严虹清楚地明白,但她必须逃避。

但严怀山实际上跟着严虹一起到了餐厅。

严虹抿着嘴唇不知道还能对大哥说点什么。在闹出荒唐事之前,她其实每次都有很多话可以同大哥分享。

面色苍白的严虹走到桌前落座,严怀山则转身拉开冰箱,他坐在轮椅上的高度并不能拿到最上层的东西。严怀山没有出现沮丧或其他情绪,他只是稍稍让开位置,示意一旁的佣人从上层拿了橙汁倒了一杯。

冰箱制冷很好,半透黄的液体撞入玻璃杯壁,立刻有一层白色的霜雾攀升。

严怀山单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转动车轮离开餐厅。严虹知道他不喝糖分过高的果汁,因此那杯闻起来酸甜交织的橙汁的索取者显而易见。

严虹对自己的胞弟了解并不算多,他们没有长期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没有以同样的方式被养育。

如果亲情可以只论情感,不论血缘,严虹并不想承认她是严在溪的长姐。

无论是她或文铃或其他任何一个人来看,严在溪于严怀山而言,都是应当被祛除的霉菌。

因此当严怀山毫无芥蒂地端着那杯橙汁离开的时候,严虹脑海里出现的是严在溪不依不饶地要求大哥坐着轮椅为他端茶倒水的音容。

她再次想到方才严怀山因无法拿到顶层橙汁时短暂的沉默,不由地咬紧牙关。

不过她真的不了解亲生弟弟。

严怀山端着橙汁回房的时候严在溪还在躺椅上睡觉。

他做了很长的黑白梦,快速跃迁的画面和模糊不清的人脸,每个人都在讲话,但他每一次开口都是徒劳、缄默,像被割去舌头的哑巴。

这样的梦境很痛苦,严在溪深深皱着眉,眼皮间也被“川”字连带。

他在梦里挣扎,身下竹藤编制的躺椅也跟着摇摇晃晃地动起来。

椅子摇下的时候,严在溪梦到他要沉入海底;椅子晃上的时候,严在溪又觉得他冲上浪尖。

空气中突然涌入很多、很强烈的酸甜香气,一股很淡的柠檬香味正刺激味蕾。

他重重地吞咽了口水,发出咕咚一声巨响。

严在溪猛地移开眼,黑白的画面飞速分裂为无数均等大小的方块,以肉眼可计的速度加速朝四周扩散。

耀眼的翠绿色率先纳入眼眶,一条条长垂的柠檬树枝叶间闪烁阳光,往远处看,悬崖下是闪闪的海面。

严在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一座四面被海水包围的孤岛上,一座浅黄色屋顶的矮房在地平线后不断升起,到处都长满了嫩绿色的短草坪,他想梦里的自己没有穿鞋,因为他能感觉到草叶很短的枝桠轻轻刺在他脚底。

面前有一条由黑、灰、白,三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严在溪没有犹豫一下,就迈步踩了上去,他一直走,那栋粉刷过的房子离他却越远。

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鹅卵石小路还在不断延伸,它不像是在同一平面,仿佛成为不断下跌的圆环。

太阳仍旧在天上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可无论严在溪怎么追,那栋长了脚的房子都跑得很远、很远了。

他被气醒了,怒气冲冲地睁开眼睛,鲤鱼打挺从摇椅上弹起。

严怀山拿着的杯子悬在严在溪头顶,在他起来的时候没有及时拿开。

严在溪的额头和玻璃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知道是杯子,还是他过空的脑子。

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