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六哥舍得下重手。”我嘿嘿一笑。
还没笑完,一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臀部,疼得我龇牙咧嘴,“你怎么真打啊?好疼啊……”
他道:“你不是说我不舍得吗?我就舍得给你看,看你还敢不敢胡闹!”
我一动不动地趴着,悄然饮泣,吸着鼻子。
赵俊有点慌,“怎么了?哭了?”
他抱起我,我双手遮着眼睛,状似抹泪,委屈地哭道:“你打我……欺负我……”
他立即柔声哄我,就像幼时哄我那样,搂在怀里,一个劲地说自己不好。
我伏在他肩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无法抑制地笑起来。
他终于明白我是假装的、故意耍他的,但也无可奈何,宠溺地瞪我。
再闹了半晌,他见我打着呵欠,便让我躺在被窝里安歇。
很快的,我沉入梦乡,不知他是何时离去的。
后来,我在海上时,雪儿说,次日她一大早起来,看见陛下从容离去,并无倦容。
这日早间,与六哥一道用过早膳,便是分别的时刻。
六哥换了一身寻常料子的烟白锦袍,衣襟、袖子、袍缘皆有精致的纹绣,衬得他丰仪皎皎,神姿玉砌,在一群容貌粗陋的臣僚与戎装精兵当中,宛如九天飞落人间的仙界神人,琼姿飘袂。
他轻轻地拥着我,嘱咐道:“湮儿,我会遣人与你联络,若有危险,及时派人告诉我,李容疏和叶梓翔会保护你,一切随机应变。”
我含笑安慰,“莫担心,那么多人保护我,我没事的。”
赵俊颔首,松开我,拍拍我的肩,毅然转身,登上骏马,回眸望我。
那样复杂的目光,那样痛怜的表情,我无法不动容,想奔过去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可是,我呆立原地,努力地朝他微笑,努力地笑得灿烂。
挥挥手,他眨眼,然后决然回首,扬鞭策马,疾驰离去。
我望着他驭马离去的背影,泪水终于滑下。
我和六哥都未曾料到,这一别,不是短短数月便能再次重聚。
六哥带走了三分一的朝臣与精兵护卫,留给我两身帝服和两身常服。
前方再传战况,十二月,乙酉,完颜弼进攻临安府,守臣弃城逃走。
己丑,我以大宋帝王的身份,穿着六哥的帝服,乘楼船驻扎在定海县,给行在诸军雪寒钱。
癸巳,护驾精兵驻扎在昌国县。
戊戌,金兵进攻越州。
庚子,御舟泊于温州、台州沿海岸边。
金兵进犯浙东,徘徊于临安与越州之间,形势不容乐观,不知何时退兵北去。
李容疏所说不差,金帝不会允许江南朝廷的存在,不会让苟延残喘的宋廷有中兴的一日,铁了心要活捉六哥回金囚禁。
如此看来,今岁年关只能在海上与臣下、兵士同过,不能与六哥相聚了。
不知六哥身在哪里,可寻到隐秘的安身之所?是否一切安好?
浙东的冬季很冷,尤其是在海上,凛冽的海风,潮湿的水汽,砭骨的寒气,即使赖在被窝里,仍然冻得手足冰凉。
连续数日,我站在船舱外,向北远眺。
寒日阴霾下,远处峰峦隐在迷蒙的烟雾中,阻隔了我的视线,阻隔了汴京的方向。
汴京,何时才能回去?
汴京,我和六哥一定会回去的。
寒气侵身,我病倒了。
李容疏奉上汤药,我仍然没有好转,高热不退。
夜里,我烧得迷迷糊糊,雪儿霜儿和李容疏守在榻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强灌的汤药又吐出来,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