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一只脚刚跨进院门, 小厮便急急迎上来。

“将军将军, ”小厮指了下他的屋子,“那位爷在您房中等半天了。”

段郁一惊,“你哑巴了?怎么不遣人来知会我?”

小厮苦着脸告饶:“那位爷说不叫耽误将军办正事, 小的哪敢自专。”

段郁听了直挠头, “这话怎么说的, 岂不折我的寿。”接过小厮递来的巾子,胡乱抹把脸,三步并作两步蹦向房门。

段郁出身徐国公府,母亲是陈王家的郡主、当今圣上的堂妹, 论起来,与太子殿下正经是中表之亲。他与太子年岁相近, 小时候常见面,虽说不上有交情,至少混了个脸熟。在段郁的印象里,太子殿下话不多、好相处,坊间也多闻他天资仁厚、聪颖精勤的好名声,他从一开始,就是众望所归的储君。

所以数日前,“下落不明”的太子殿下现身在他的帐下,段郁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毫不犹豫地表忠心,愿做拱卫殿下杀回东宫的那把刀。殿下却说再等一等,他闹不明白等什么,总之是正经事,谁知隔天就见到殿下被睿王妃呼来喝去,在睿王妃面前,殿下连太子都不当了。

不过段郁牢记君臣之分,上位者不主动告知的事情,臣子绝不过问。今夜让殿下久等,一壶茶都泡了三道水,这才是他应该解释的。

“周给事携礼部官员前来骊山,以防地动惊扰国朝皇脉,周给事对骊山周遭的地形地势不熟悉,今晚请臣前去商讨,这才耽误了时辰,怠慢殿下之处,请殿下责罚。”

“段将军言重了。”太子抬手一指下首的圈椅,示意他坐,“将军为朝廷效力,是孤不请自来,哪有责罚将军的道理。”

段郁心里咯噔了一下,“臣惶恐,请殿下吩咐。”

太子如今在会昌按兵不动,等待鄞州的证据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丢出诱饵,暗中伺机,等敌人落入陷阱,一网打尽。他的对手并不强大,但阴险狡猾,冷不防一出四两拨千斤的杀招,难缠得要命。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亮明身份回东宫不难,难的是把朝野上下包藏祸心的钉子拔干净,而且要拔得名正言顺、大义凛然。

陛下秉持中庸之道,性情多少有些优柔寡断,若在太平岁月,要他对枕边人撕破脸无异于痴人说梦,破而后立是唯一的办法。太子被迫死过一次,这样的机会,不可能错过。

“孤记得陈王有两个儿子。”太子说,“年长的的已封世子,年幼的那位,娶了同安郡公族兄之女。”

段郁久不在京城,眨巴着眼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同安郡公就是孙贵妃她爹。因贵妃受宠,孙家荫封郡公,门庭水涨船高,陈王的小儿子娶了孙贵妃的族妹,那位孙家女,岂不正是他段郁的小舅母。

孙家,贵妃,二皇子......段郁迟钝地嗅出了一丝凶险。军中没那么多宦海曲折,他鲜少锻炼过说漂亮话的技能,情急之下,额头上直冒冷汗。

“殿下记得不错,臣家中与郡公的确沾着亲......不过吧,拐了好几道弯儿,实在说不上太亲......殿下不知道啊,臣的母亲年轻时爱好畋游,有一回马失前蹄,母亲从马上摔了下来,从此就不大爱走动了。每年只在万寿节时前往大明宫谒见陛下,连陈王府很少回,更别提什么孙家了。”

段郁说完深深吐纳了一口,庆幸自己有急智。却听见太子说:“郡主与陈王府血脉至亲,至亲间有往来,再合理不过,将军误解孤的意思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他躬着腰,隐秘地擦了下汗。

太子掏出一封信笺递过去,“段将军在外从军,应当常写家书回京吧?下一封家书中,请将军务必提及此信中的消息,好让国公与郡主知晓。”

段郁一目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