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段郁在树底下仰着头,满脸写着懊丧,“都怪臣不好,让王妃受惊了。”说着张开双臂,眼中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奇,“王妃您快下来吧,已经没事了。”

神识渐渐归拢,越棠不免感到尴尬,眼下的场景的确过于离奇了。她艰难地扯出一点笑,“救命之恩,不知要如何答谢段将军。”

段郁一摆手,嗐了声说:“什么谢不谢的,王妃太见外了,原本就是臣的疏忽,臣不该撇下王妃一人。其实臣才刚没走一会儿便觉不妥,连忙往回赶,谁知还是晚了,险些酿成大祸,王妃不怪罪臣就是格外开恩了。”回想起来着实心有余悸,他是领兵征战的人,惯在生死边缘游走,却从没有一回像适才那样悬心。段郁甩了甩脑袋,不愿再想,“王妃快下来吧,臣接着您。”

“不劳烦段将军,您靠边站着,我自己能行。”她既然能蹦上树,自然能下去,反正已经丢足了人,仪态再欠佳也全无所谓了。

越棠正要松手,不远处树影一动,又现出个人影来。

“哟呵。”越棠心中冷哼,既气恼,又觉委屈,真是好称职的家奴,她险些没命,他上哪儿高乐去了?

没良心的家伙疾步掠到她跟前,她还没申饬他呢,他倒先黑着一张脸狠狠盯住她,然后四下里一圈扫视,末了不可置信,“你不想活了?有熊追你,你往树上跑?嫌命太长死得不够快?”气急败坏之下,声量压都压不住。

越棠一愣,眼里霎时就蓄了泪,“你冲我嚷嚷?赵铭恩,你还有脸冲我发火?你疯了?”

“你才是疯了!”天知道他隐约听见兽吼时是什么心情,只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飞越林中重重荫蔽。那短短几刻发足狂奔,唯愿她还有一口气在,可等亲眼见到她全须全尾地挂在树上,那荒诞的情形,真叫他气不打一处来,气她莽撞,更气自己大意,若是她就此送了命,他压根不敢想那光景。

赵铭恩胸中有火,扬起脸来横眉冷对,结果对上她水雾朦胧的泪眼,倏忽就将他一腔的邪火浇灭了。

他顺了顺气,“熊不仅能上树,而且身手矫健,比王妃利索百倍。”他指指她腰上挂的蹀躞七事,“若有下回,王妃记得用火折子,野兽多惧火光,只要令其不敢前,便有逃生的机会。王妃务必汲取教训,越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越不能冒失行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段郁早看呆了,一来一回几句话,便叫他生出无穷疑惑。可两位都是金尊玉贵的人,闹得气氛紧张,他忙出来打圆场。

“王妃别生气,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王妃能临危不乱,已然是万里挑一,人中龙凤......不知道熊会上树也没什么,臣从前也不知道,后来同熊交手,吃了大苦头,方才领教了它的厉害。”

段郁扬着笑脸说奉承话,可越棠只是哭,他为难地挠头,想递帕子,又闹不准给王妃递个帕子算不算逾矩,转脸看了眼殿下,却听他轻轻叹了口气。

“王妃先下来吧,今日是我失职,王妃若有气可以冲我撒。”赵铭恩生怕她挪腾时感到尴尬,贴心地转开眼,只朝她伸出手。

“滚滚滚。”越棠在气头上,压根不给他面子,恨声令他退开,示意段郁上近前来,“麻烦将军替我搭把手。”低头打量,盘算准距离后屈膝一纵,下地还算稳当,顺势踉跄两步,好歹扶着段郁的胳膊站稳了。

段郁惊魂未定,“王妃磕着哪儿没有?腿脚不疼吧?”

越棠定下神,正想活动两步,斜剌里伸过一只手摁在她肩头,“先别动。”

“你做什么?”越棠回头瞪他。

她满脸写着不悦,赵铭恩却熟视无睹,视线淡淡在她右踝上一点,“多年旧伤,正是将愈未愈的时候,王妃还是小心为上,先缓一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