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今日感觉如何,还发热么?”

赵铭恩简单回答好多了,目光微抬,一双银地红纹云头履映入眼帘。宝相仙纹端庄富丽,是贡缎上常见的花样子,贵气有余,灵巧却不足,因此年轻女眷大多不怎么爱用,可她不在乎,足见这位睿王妃在穿戴打扮上,兴趣平平。

一个念头转完,赵铭恩才惊觉异样,心中一哂,自己竟有闲心想这个。

只听她说:“今日我要出门,你随我一道。”

出去抛头露脸,对赵铭恩而言还是有些风险的,总要问明白缘由,也好随机应变。

越棠娉娉婷婷在回廊间穿行,听他问,回过头来神神秘秘一笑,“先前与你说过我阿兄的事吧?长公主说,驸马带回来消息,阿兄今日又去会见那位宫人了,我得去瞧瞧,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而且总鬼鬼祟祟的算是怎么回事?对人家女孩儿也不公平,不如当场将他们拿个现行,该断则断,或者逼阿兄负起责任来。这种事哪里遮掩得住,迟早会上达天听,到那时候可就祸及满门了。”

赵铭恩不赞成她的做法,本不想多言,可那张兴致勃勃的灿烂笑脸戳在眼里,单纯得令人发指,无可避免地激起了他的责任心。

他斟酌道:“王妃的兄长,是个有成算的人吧?或许此事另有隐情,王妃不如先告知令尊与令堂,请他们拿主意。”

越棠则有她的考量,“爹爹的性情我知道,他表面圆融,骨子里却有自己的坚持与底线忠于社稷、忠于天子就是他的底线。我阿兄若真与内廷宫人有牵搭,被爹爹知道了,他该多痛苦啊!最后呢,多半是一咬牙、一跺脚,壮士断腕大义灭亲,将阿兄送至陛下面前领死罪......若真如此,不仅阿兄的前程毁了,爹爹一辈子修为换来的良臣名声不保,余生还要活在痛苦中。”

倒不如先让他上手,能将事情悄没声儿扼杀于无形,那最好,若不然,再捅到家里去,反正情形也不能更糟了。

赵铭恩却从她自以为周全的想法中,听出了潜藏的态度。

“王妃的意思是,令尊有底线,面对忠君与爱子的两难抉择,会万分痛苦;但王妃没有,所以能够毫无障碍地站在令兄这一边,背弃陛下。”

越棠一愣,拧起眉毛哎了声,“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你是在指责我没有底线吗?也不是啦,最多......最多算是酌情考量、一事一议、灵活变通。”

赵铭恩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唇,越棠瞥见,不大称意,“先贤都说‘法不外乎人情’,何况男女之间情不自禁,那些小情小爱,并不耽误我阿兄忠君爱国。我阿兄是干实事的,别家郎君还在翻经研传的时候,我阿兄早背完了‘之乎者也’,上通明渠向走南闯北的船工问各地汛情、民风乡音了。我阿兄这样的人,若是因为一时疏忽便折了性命,难道不是朝廷的损失吗?”

赵铭恩听了不过一哂,“王妃好辩才。”

其实这篇话看似诡辩,也说明她的性情,到底是个很能够自我开解的人,大节上有原则,细枝末节处却不爱给自己设限。这样也挺好,起码遇事不会自苦,不会钻牛角尖儿里出不来,一道沟坎能把有些人困一辈子,她一抬脚就跨过去了,眼皮都不带眨的。

说话间到了府门上,车驾早已备好,越棠由女使扶着登车,转过身来不忘嘱咐他一句:“你臂上还有伤,就别御车了,去边上跟着吧。”

行出胜业坊,沿春明门大街一路往西市走。国朝初立之时,曾有“市坊分离”的规矩,市为邸铺,坊为民居,商贩不许在坊内做买卖,东、西二市的繁荣壮大,也是打从这规矩上来。

不过未经几朝,国强民富,商贸需求与日俱增,这规矩就松懈了。如今坊内侵街贩鬻已是常态,人们对东西市的热情却没有衰减,那扰攘繁忙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