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聊不下去了,李三郎看看天,又瞅瞅地,瞥见她手上还揪着那根黍呢,顿时有了话题。

“田庄自酿的黍酒,就是用这黍米酿造的,和以郁金草浸泡,周娘子在京中喝过吗?”

他这么一说,越棠便想起来了,含笑说喝过,“我阿爹甚是喜欢,还起了个名字叫作‘琥珀光’。”

“眼下不是季节,下次若有机会,我带周娘子去酒局参观,那可真正是十里飘香。”李三郎想起先前听见的对话,指了个方向让她瞧,“那儿便有片麦田,黍与麦子的区别,周娘子想亲眼见识一下吗?”

左右无事,好声好气又长相上乘的男人邀约,越棠没道理不答应。她说好啊,“不耽误你就好。”

李三郎说不耽误,这时候终于将衣裳找着了,抄起来披上,回头见越棠伸手在额前搭起凉棚,意识到女郎娇嫩怕晒,忙把手边的凉帽递过去,“周娘子戴上吧。”

越棠正要道谢,身后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光顾着与旧相识说话,可把他忘了。她回头冲赵铭恩抛了个眼色,“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那是稷的?还教训上我了,你也不过如此嘛,一道来呀,你多向三郎学学知识,往后用得着。”

李三郎顺着她的视线一望,只见那郎君白皙俊朗,不过身形也算高大,并不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这世上有这样的宦官吗?他有些拿不准了,不过他没上过京城,或许皇宫人杰地灵,连宦官都格外不同凡响呢。

反正恭谨些总没错,李三郎冲他点头示意,向前比了比手,“内侍大人也请。”

那内侍大人脸色愈发的差了,冰凉的视线投向他,无端叫人在艳阳下抖三抖。李三郎莫名其妙,脾气这么差的吗?无措地挠了挠脑袋,却见周娘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别理他,你只管带路。”

一路往麦田走去,田垄交错,庄稼间时不时又冒出个人影来,见了越棠虽不认得脸,单看气派,便也猜着她是京中来的睿王妃,纷纷笑着见礼。反倒是见了一旁的李三郎,笑意也收敛了,颇有点敬畏的意思。

“大家好像都怕你啊。”越棠纳罕地说。

李三郎不大好意思地说:“他们觉得我凶。”

他凶?越棠抬眸打量他,这张脸不笑的时候确实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但再细看,分明眼角眉梢都写着听话顺从,和凶半点沾不上边。

越棠笑起来,“别不是你平常嚣张跋扈,下黑手又狠又准,这才招人害怕吧。”

李三郎忙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周娘子别瞎想,我们李家上上下下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然而抵不住她的依依不饶目光,只得松了口,“好吧,我......我是打过人,不过我只打欺凌妇孺老弱的恶棍。周娘子有所不知,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乡吏只看谁送了好处,便偏袒谁,纵得这些人愈发嚣张。家长里短的龃龉,又没法去县衙递状纸,我看着气不过,便......揍过那些人几回,好歹是让他们收敛了些。”

竟还有这种事,越棠印象中的蓝田别业是方外乐土,其实有人的地方哪会有例外呢。她郑重地说:“回去我就给爹爹去信,他老人家如今致仕在家,清闲得发慌,想必很乐意管一管此处的不正之风。”

李三郎喜不自胜,连连谢她仗义相助。越棠说:“这有什么值得谢的,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必平常没少吃亏,我该同众人一道谢你才对。”

多好的儿郎呀,越棠略略抬起帽檐,笑问他:“李三哥娶亲了没有?”

他摇头,“没有。”飞快地瞥她一眼,又添上一句,“大约是嫌我凶,我阿爹请人去说亲,两次都给人回绝,后来便懒得管我了。”

说话间到了麦田边上,李三郎扯过一根麦子给她瞧,“周娘子看得出差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