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昏迷了几日。
等我醒来时,只看见床边守着我、打着瞌睡的李深致。
他不知熬了几个日夜,脸上胡渣邋遢。
我轻轻起身,却不想还是惊动了他。
李深致的脸一红,结巴着唤我:
「崔、娘娘……」
「崔家兄弟可认罪伏诛了?」
「他们意图谋害娘娘,当场就扣押了。」
我诧异于李深致如此迅速制服了崔实的人马。
李深致赧然一笑:
「臣那日也打算强抢,在商船四面埋伏了人马,没想到娘娘快臣一步。」
凤诏传下,各地官员商户不敢藏私,粮食药材供给充足,灾情渐渐有转机。
有何老诊脉,我的身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丫头,你这身子也大好了,什么时候给老头子做酥山吃?」
晚饭时,李深致看着桌上酥山,忽然脸从耳尖红到脖颈,匆匆逃了:
「我、我还有些公文处置,你看这个公文啊……」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当日哄骗他,他呆呆傻傻唤的那句娘娘。
想到他的脸如雨水洗过的蔷薇,想到他纵身跃入湍急水流抓住我的手。
忽然我的心也像那块化掉的酥山,轰然塌下一块:
「我、我还有药典没看,你说这个药典呢……」
何老眯起眼睛,就看着空中一轮皓月,酥山甜得他牙痛:
「忙、都瞎忙点好啊……
「丫头,下回不要揣着心事下厨,这酥山甜得齁着老头子了。」
我低头抄着药典,忽然察觉有人站在门口,不知看了我多久。
是燕朗。
卫宴护送了燕朗,昼夜不歇赶来岭南。
我抬头,燕朗仍然怔愣在原地,久久不敢上前认我。
「……尚竹?」
我心中生厌,不慎写错了个字。
燕朗红了眼眶,要去拥我入怀:
「尚竹,朕拿到你写的诏书,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你还活着……
「朕听说崔家兄弟竟然敢加害于你,已经叫卫宴将二人处死了。
「至于崔名纾,朕已经废弃了她,今后不论有无子嗣,你都是……」
我后退一步,淡漠地看着燕朗:
「陛下有空在这里跟我叙旧,不如去城郊看看你的子民,他们在受苦,因为陛下的昏庸无能。」
燕朗用力咳喘着,我才发现他病得厉害,浑身滚烫。
卫宴忙跪下,想让我劝一劝燕朗:
「陛下为了来岭南接娘娘回宫,一路昼夜不歇,感染了疫症也不肯就医,属下恳请娘娘劝慰陛下……」
燕朗挣扎着去捉我的手,讨好道:
「尚竹,朕以为你死了。
「这些日子朕很痛苦,也很后悔……
「你若不肯原谅朕,朕也不要医者看病。」
月光照见他目光执拗又顽固,就像当初我不要那假死药。
他执意放在我手心,少年的真心最珍贵,连看我的目光也灼灼:
「若我事败,尚竹你还有一条生路。
「你要好好活着。」
倘若他好生医治,哪怕一纸圣旨逼迫我低头。
我还会高看他一眼。
可他还是一如往常的任性幼稚。
有这样的王,是黎民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