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
燕朗不肯看病,只拖着病重的身子求我看他一眼。
盼着我念旧情,他满眼希冀地捉住我的衣袖, 说起很多从前。
说我用刀抵着脖颈为他请太医。
说我骑上白狮马,为他引开追兵。
说我满心满眼是他的那些年, 总为他受的委屈掉眼泪。
风吹进窗牖, 吹得案上书页沙沙作响。
书能翻回前页,岁月却无法回头了。
我摇摇头,一点点抽回衣袖:
「陛下说的事, 我已经不大记得了。
「也许是那年冬日太冷,让我疼得长了教训,不敢记起了。」
燕朗的眼睛一点点灰败下去。
他久久垂着头,竟然猛地吐出一口血。
09
就算何老医者仁心出了手,燕朗的身子也被自己折腾得衰败下去。
回了京城, 燕朗也虚弱得上不了朝。
他病得太厉害, 少有清醒时拟了一道圣旨, 传位于我。
女子为帝也并无先例, 我唯一担忧的是世家不服, 民心向背。
先杀崔氏, 用贪墨灾银, 鱼肉百姓的崔氏做例。
刑场叫好痛骂声不止, 刽子手的刀都砍钝了。
我正想着如何为自己再造声势。
民间已经屡生异象。
京城有许多人瞧见凤凰降世, 七星连珠的吉相。
岭南挖出几尊药神娘娘像, 与女帝长相一模一样。
各地陈上来的奏章合乎天意, 天命所归的说辞,唉,叫朕真是为难。
我登基这些年,无灾无旱, 风调雨顺。
百姓们并不在意谁坐龙椅凤位,他们所求不过是上层少些盘剥, 好叫他们这一生无饥无病,安居乐业。
李深致擢为左相,监理内政。
朝堂上,官员们常常慨叹李深致辅佐陛下任贤革新, 励精图治,可有时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真不知道女帝怎么受得了他那个榆木脾气。
可后宫宫人说起左相,却知道女帝有的是手段御下。
就如此次中秋宫宴。
官员命妇们都到了, 李深致依旧推脱说病了。
卫宴素来瞧不上李相得圣心,冷笑道:
「陛下明鉴, 哪里有人成日逢节就病?
「陛下勿要被他蒙蔽, 谁知他不愿赴宴,安的是什么心。」
我觉得卫宴说得不无道理。
宴席毕,那位缺席的左相就被请到了蒹葭宫。
月下看花看美人。
我斟了杯酒, 托着腮看李深致:
「爱卿说病了, 可是哪里病了?」
「臣……」
他不惯扯谎,只支吾着不敢看我。
「既然说不出,便是诓骗我的, 算欺君之罪。」
我瞧见那位左相酡红着脸,如雨洗蔷薇。
真叫人慨叹这探花点得恰如其分。
「娘娘……臣真的喝不了酒……」
蒹葭殿满是酒香,散落的衣衫也染了醉意。
绯色从耳尖染上脖颈,他才终于肯说一点实话。
晚风吹过百和香气的金猊,一阵阵渡进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