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收敛了煞气,他松开不着痕迹背在身后的拳头,犹如什么也没发生,慢条斯理穿西装。

他报了一串数字,阿炳表情瞬息万变,他不明白怎么发展到这一步,“廷哥!出他的货,捅了娄子谁担?”

黑压压的乌云,翻滚过张宗廷凌厉的眉目,“你他妈知道什么!撤!”

他三令五申,阿炳终究没胆量忤逆,他特窝火,将手电筒往门槛儿撒野般一掷,“廷哥,您自己放弃良机,我们不图交待,您清楚在做什么就好。”

阿炳带着马仔走出院门,很快,张宗廷一方的人马全军撤离,金丝眼镜也挥手驱散了祖宗的人。

失去人墙阻碍,穿堂而过的夜风愈发烈烈席卷,只是刮不到我,祖宗折返挡在我身前,他反握我的手,察觉温度很凉,微不可察拧眉,“车里等我。”

我梭巡于他和张宗廷之间,场合不适宜我久留,他们想必还有不便我听的话说,我迟疑挪动步子,心不在焉往平房外走,经过他身旁,月色笼罩的暗影浮动半寸,他用只我们两人能听到的低声喊我,“小五。”

我呼吸一窒。

僵硬立在那儿。

祖宗正观望这一幕,他眼底晦暗不明,没有打断,也未曾强制催促我立刻离开,但他并不欢喜,森冷至极。

“怎么不敢面对我。”

我发着抖,缓慢抬眸,和他对视。

他瞳孔里的湖光山色,盈盈波纹,昔日非常温柔,生动,含着诱惑的力量,此刻逐渐趋于平静,变得了无波澜,再无半分柔情。那样冷漠,嗜血,痛恨的平静,倒不如激烈的惊涛骇浪来势汹涌,至少是鲜活的,直击人心的,滚烫的,我一时被冻得无所遁形,心隐隐绞痛。

他在万籁俱寂之际,忽而伸手摸我的唇,我大吃一惊,仓促闪开,他不容我闪,扼住我咽喉,拖拽回远处,拇指翘起,竖在我唇瓣。

我一身冷汗警告他,“你别发疯。”

他厚厚的茧子,摩挲娇嫩的唇肉,痒而疼,“我赌错了。”

他话极少,字字珠玑,针扎刺骨,“我这点情趣,程小姐不屑一顾,砸得稀巴烂,还笑得如此得意。”

张宗廷禁锢我喉咙的手,升至五六分力道,我根本招架不住,“你是真恨不得我死。”他嗓音暗哑,“可惜我不会如你愿。相反,我今天的取舍,是最后一次。”

我仰头干咳,索性十米之外有祖宗的监视,他触碰了不久,便将我一推,干脆推出了仓库。

我匍匐在暗黄的瓦墙,摇晃的门扉遮掩了我。

远方空旷的山坡,漆黑的树林,一派死寂。

唯独这人间五月天,子夜的星辰那么亮。

他不再喊小五,而是三分戏弄三分薄寡的程小姐。

昨晚水池欢爱,竟然成为我和张宗廷形同陌路的诀别。

我难过吗,可惜吗?

我预想的解脱并没有降临,而是一副冷冰冰的枷锁,扣置于脖颈,沉重得无法喘息。

往后的岁月,回归原本的位置,止步于禁忌之内。

张宗廷三个字,白驹过隙的某年某月某日,若我还想得起,他仅仅是我当年的一场无端风波,一场阴差阳错,一场不该泛起的涟漪。

从此,这个男人,和我再无交集。

二力平息了局面,返回接我,我一言不发跟着他上车,等了半小时,零零散散的白光大面积汇聚一团,直奔西北方散去,祖宗紧接着也跨进车厢,卷入一股枯草的味道。

他凝视我良久,我作好了洒下弥天大谎撇清关系的准备,然而他深呼一口气,攥着我的手,紧紧地,放在唇边,什么都没问。

我的掌心被他滚烫呼吸浸湿,融了一层细密温热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