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仔开道,将我们引去走廊尽头的一间赌坊。
二流子底儿薄,玩不大,赌厅里输几千撑死了,大人物财力雄厚,请进独门的高端赌坊,漂亮荷官陪着,精致洋酒哄着,纸醉金迷,乱花渐欲,押注翻番儿,五倍的,十倍的,甩一把几万,一夜输百十来万的,大场子有得是。
赌坊内码了一桌麻将,王庆龙坐北朝南,侧脸对着门,快胡牌了,其余三方是林柏祥其他场子的管事儿,看见张宗廷进屋,提醒王庆龙人到了。
王庆龙曾与祖宗正面单挑,对我不过一面之缘,他不记得我,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两秒,便移开投向张宗廷。
一群人相继离开,他慢条斯理点了根烟,屋内光线很足,显得凶相更凶,冷面更冷。
他压着怒火,“张老板,你这号人物,的确难见,可我足足等了五天,你连招呼也不打,未免太不拿我当回事了。”
马仔恭敬拉动椅子,侍奉张宗廷落座,他轻轻一揽,我坐在他腿间,他抱着我若无其事对王庆龙说,“事情多,你的帖子我没功夫看。”
狂得很,直截了当戳破,我还就没把你放眼里。
王庆龙脸色更难看了,“这笔买卖,你也参与了,念完经打和尚,也不是这么玩的。”
“王堂主。”张宗廷腔调低沉逼慑,“我的忌讳,你恐怕没打听明白。”
二筒利落掏枪,叩响扳机,抵住王庆龙这边的大马仔,额头,二筒是阿炳调教出的人,十分果断,毫不手软。
大马仔的瞳仁朝中间聚焦,有些斗眼,王庆龙默不作声观摩了一会儿,他语气平和些,不再那么冲,“张老板,你有忌讳,别人照样也立规矩,好处大家平分,风险让祥叔自己担,没这理儿吧?”
张宗廷欠身,从牌池内摸了一张麻将,他很懂套路,大拇指按住图形,不慌不忙的,自上而下碾磨。赌博吗,除了赢钱,玩儿的就是心跳,想要什么牌,自然盼着抓哪张,惊喜还是失望,一口气解密没劲,慢慢揭露才有意思。
张宗廷拿了一只幺鸡。
他神情淡漠,“我分了吗?祥叔年岁老了,他不想大动干戈,握着白道的底才能高枕无忧,我张宗廷不需要。谁动我头上的土,我就先埋了谁。”
不咸不淡,气势凛冽,震得屋子里的灯,都黯淡了几分。
王庆龙摸着下巴权衡利弊,他再三掂量,颇为凝重,“张老板,这批货研究透了,咱这道上的,对条子便无所畏惧了,他们会陷入被动,你和祥叔共赢天下,有何不好。”
张宗廷置若罔闻,他斜倚着靠背,神态慵懒而从容,嗅着我发丝溢散的香味,王庆龙皱眉思索,“九姑娘的地盘,祥叔能为张老板夺过来,她名下油田肥,一年这个数。”
他比划了五。
“张老板若感兴趣,包在祥叔身上,这批货,你多费心。”
张宗廷这才懒洋洋撩眼皮儿,显然,王庆龙抛出的这个重磅炸弹,是他等待的筹码。
两方博弈,稳者胜,沉得住气的,必是赢家,正在他们互相摊牌试探之际,房门似是刮了一缕风,两扇晃了晃,黑影闪动,有马仔喊炳哥,接着帘子一掀,门也推开,风尘仆仆的阿炳也来了松原汇合,他目不斜视,弯腰直奔张宗廷,“廷哥,沈良州的车停在了赌场外。”
我不由捏紧桌布,整张面孔大惊失色,从张宗廷怀中踉跄站起来,下意识夺门而出,想逃离赌坊,他一把拉住我,用力按在怀里,越过我头顶望向马仔驻守的走廊,暴风雨前的宁静,压迫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