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书桌和一辆汽车一样大,处于一片混乱的正中央。他正在接电话。他把电话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这样它就不会从他蜡状的手中滑落。“医生治不好糖尿病,”他用大嗓门说,“但上帝能!”
我斜眼看看德鲁,他在微笑。爸爸挂断电话,转向我们,咧嘴一笑,跟德鲁打了招呼。他活力四射,从一屋子的混乱中汲取能量。德鲁说这门生意令他印象深刻,爸爸听了似乎一下子长高了六英寸。“我们因行上帝的工作而受到祝福。”他说。
电话又响了。至少有三名员工负责接电话,但爸爸急忙跑去接听,好像一直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精力充沛。
“精油是上帝在人间的神力,”他对着话筒喊道,“精油就是上帝的药房!”
家里的噪音令我头晕目眩,于是我带德鲁上山。我们漫步穿过野麦田,从那里进入山脚下的松林。秋色令人心旷神怡,我们待了好几个小时,俯视宁静的山谷。傍晚我们才回到家,德鲁回了盐湖城。
我穿过法式大门进了“小教堂”,这里的寂静让我感到惊讶。房子空荡荡的,所有电话都断开了,所有工作台旁的人都散了。母亲独自坐在房间的中央。
“医院打电话来了,”她说,“奶奶走了。”
父亲对生意失去了兴致。他起床越来越晚,当他起来,似乎也只是为了辱骂或指责别人。因为废料场的事他对肖恩大嚷,因为员工管理问题他教训母亲,奥黛丽想给他做午饭被他厉声呵斥,嫌我打字声音太吵朝我咆哮。他似乎想要打架,因为老人的死而惩罚自己。或者这种惩罚是因为她的一生中他们之间从未停歇的冲突。现在她死了,冲突才结束。
房子里慢慢地又填满了人。电话重新接通了,又有女人接起了电话。爸爸的桌前仍然是空的。他整天躺在床上,凝视着灰泥天花板。我像小时候那样给他送晚饭,现在也和过去一样,我甚至在想,他是否知道我在那里。
母亲带着十个人的活力在房子里走动,在安排葬礼与为每一位不请自来悼念奶奶的表亲和姑妈做饭的间隙,混合酊剂和精油、指导手下的员工。我常常发现她系着围裙,在烤肉架前转来转去,两手各持一部电话,一头是客户,另一头是某个表示哀悼的叔叔或朋友。在此期间父亲一直躺在床上。
爸爸在葬礼上发言,念了二十分钟上帝对亚伯拉罕的应许的布道词。他只提到奶奶两次。在外人看来,似乎丧母并未影响到他,但我们深知此事对他的毁灭性打击。
葬礼结束后,我们回到家,爸爸为午饭没做好而生气。母亲急忙端上她临走时慢炖的炖菜。但吃完饭后,爸爸似乎又因为盘子闹脾气,母亲赶紧去把它们洗好。接着爸爸又生孙子孙女的气,嫌他们玩耍时声音太吵,母亲又冲过去哄他们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房子里又空又静,我在起居室听见父母在厨房里争吵。
“最起码,”母亲说,“你得把这些感谢卡片填了。毕竟那是你的母亲。”
“这是妻子的工作,”爸爸说,“我从没听说过让男人填卡片的。”
他这可完全说错了。十年来,母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同时她还得做饭、打扫屋子、洗衣服,我从未听她有过半句怨言,直到现在。
“那么你该把丈夫的工作承担起来。”她提高嗓门说。
很快,他俩都大叫起来。爸爸像往常一样,试图关牲畜一般困住她,用狂怒来制服她,但这只让她愈加倔强。最后她把卡片往桌上一扔,说:“爱填不填,你要是不填,没人替你填。”说完她大步走下了楼。爸爸跟在后面,两人的喊声在地板上回荡了一个小时。我从未听过父母那样争吵至少母亲没有。我从未见过她拒绝让步。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爸爸在厨房里,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