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了回信。我告诉她,她说得对,我们当然应该阻止肖恩,但我让她先按兵不动,等我回爱达荷州再说。我不知道我为何让她先等等,等一段时间会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与父母交谈会有何结果,但直觉告诉我情况不妙。只要我们还没有问,就有可能相信他们不会放任不管。告诉他们这些是在冒难以想象的风险,意味着我们心里明白他们早就知道此事。

奥黛丽没有等待,甚至一天也没等。第二天早上,她给母亲看了我的电子邮件。我无法想象那次谈话的细节,但我知道对奥黛丽来说,把我的话摆在母亲面前,一定是一种巨大的解脱。她终于可以说:我没有疯,这事也发生在塔拉身上。

那一整天,母亲都在思考这件事,然后她决定听我亲口说出这些话。那是爱达荷州的傍晚时分,英国已近午夜,母亲不确定如何拨打国际长途,便上网联系我。屏幕上的文字很小,局限在浏览器角落的一个小文本框里,但不知怎的,它们似乎吞噬了整个房间。她告诉我她已经读了我的信。我鼓起勇气,做好了她发火的准备。

面对现实是痛苦的,她写道,意识到有丑恶的东西存在,而我对此视而不见。

这些话我读了很多遍才明白。我意识到她没有生气,没有责备我,也没有试图说服我那不过是我的想象。她相信了我。

别自责,我告诉她,自从那次车祸后,你的思想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许吧,她说,但有时我觉得是我们选择了疾病,因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有益。

我问母亲为什么她从来不去阻止肖恩伤害我。

肖恩总说是你找的茬,我猜我宁愿意相信是这样,因为这更容易。因为你坚强又理智,而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肖恩不是这样。

这个说不通。如果我看上去很理智,那么肖恩告诉母亲是我找茬打架时,她为什么相信他呢?怎么我成了需要被制服、被管教的那个?

我是个母亲,她说,母亲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肖恩承受了太多伤痛。

我想说她也是我的母亲,但我没有说。我输入:我觉得爸爸不会相信这些。

他会的,她写道,但这对他来说很难。这会让他想起自己的躁郁症给我们家造成的伤害。

我从未听母亲亲口承认过爸爸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几年前,我告诉她我在心理学课上学到的关于躁郁症和精神分裂症的知识,但她对此不屑一顾。听到她现在这么说,我感到无比轻松。这种疾病也给了我一些反击父亲的勇气,所以当母亲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儿找她,为什么不寻求帮助时,我如实作答。

因为你太受爸爸的欺负,我说,你在家里没有实权。一切都是爸爸说了算,而他是不会帮助我们的。

我现在更强大了,她说,我不再因害怕而逃避了。

读到这些文字,我脑海中又浮现出年轻时的母亲,她头脑聪颖、活力四射,但同时又忧心忡忡、顺从听话。接着她的形象变了,她的身体变得又瘦又长,一头长长的银发随风飘动。

埃米莉正受欺负,我写道。

是的,母亲说,就像我以前一样。

她就是你,我写道。

她就是我。但现在我们更明白了,我们可以重写故事。

我问起她记忆中的一件事。那是在我去杨百翰大学上学的前几周,肖恩经历了特别糟糕的夜晚。他把母亲惹哭了,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我发现母亲在厨房餐桌旁抽泣,她叫我不要去杨百翰大学。“你是唯一足够强大,能对付他的人,”她当时说,“我对付不了他,你父亲也不行,只有你可以。”

我慢慢地、极不情愿地敲出下面的文字:你不让我去上学,说我是唯一一个能对付肖恩的人,你还记得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