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小时后,南月与丈夫来了。宗念到大门口迎接,来客权当她不存在,铁青着脸目不斜视往主楼走。宗念与陆河跟上去,经过小院,无人敢与他们打招呼,大家静默地目送他们进楼。这场意外已有结论,可结论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该同情、该指责、该劝慰,没有人拿得准应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他们,沉默就变成唯一的表达方式。
晚风的氛围从未像此刻这般压抑。
二人进楼,其余人皆留在小院。静芳奶奶不由感叹一句,“小满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
全小满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那个少言寡语的男孩。他身材瘦弱却很有力气,会肩膀扛着大米,手里提着大大购物袋穿越走廊直奔厨房;他会扬起水管给蔬菜园浇水,蹲在地上颇有耐心地拔掉一根又一根杂草;他时常扎在后院或者食堂里玩手机,老人们偶尔经过也会问一句“小满又打游戏呢”,他便抬头笑笑,指尖在屏幕上点击地飞快;宗文康需要帮手又找不到人就会在原地大叫,“小满,小满”,他就“哎”一声从某个地方冒出来,然后去做被交待的任务。这样的一个人,朝夕相处,没人想得通他为什么这样做。
“南方大哥……”刘英自顾摇摇头,“给他留什么颜面,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命啊。”静芳奶奶说道,“好人不得善终。”
“爱兰大姐,不回来住了吧?”刘英问,抬眸看向宗文康。
“应该不回来了。”虽然家属未曾明确表态,但今天过来收拾东西,那便是离开的信号。
“哎,真想去看看爱兰,摊上这事,她可怎么办啊!”静芳奶奶似想到自己那忘恩负义的老伴,语气变得恨恨,“老天爷可真不是个东西,活该早死的你收了就算了,不长眼的玩意。”
很快,南月夫妇提着两个行李袋来到小院。她丈夫先开口,“剩下的就不要了。”
南月沉着脸,眼泪似不懂主人心情,硬是要流下来,她快速抬手抹去。
“这个。”宗念上前一步,递上昨日收到的黑色塑料袋,“全师傅夫妇给的,收下吧。”
大约猜到是什么,南月“趴”地打开她的手,声音变得尖利,“什么意思?想给钱平事吗?钱能让我爸回来吗?”
塑料袋应声落地,袋口开着,一沓百元大钞被打散,卑微地摊开在地面上。
南月似受到羞辱,又像被气急,脸涨得通红。
“他们不是那个意思。案件怎么判他们都认,这就是……”宗念试图解释。
南月用食指一下下戳她肩膀,一字一顿,“我不缺钱!我要我爸回来!”
陆河挡在宗念前面,而后又被宗文康挡在更前面,刘英帮忙捡拾起地上的塑料袋,却不知该给到哪一方,于是胡乱系紧袋口,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对不起啊,出这样的事……”宗文康开口即被打断,南月哭嚎,“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们怎么招的人!我爸没了,我妈躺在医院里,你们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好了好了。”丈夫揽揽妻子的肩膀,“别激动。”
静芳奶奶看不过去,亦起身劝慰,“别哭了,你妈看见得多难受。”
这时,闫春爷爷从楼里小跑出来叫住他们,“这是你爸的东西,留在活动室里了。”
他手里拿的,是一把二胡。
南月看到,“哇”一声大哭出来。
那是一种近乎肝肠寸断的流泪,眼泪如决堤洪水倾泻而出,瞬间模糊了这位年过五十的中年女人的脸。她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艰难、惨烈、悲痛欲绝。“南月,南月。”丈夫唤着妻子的名字,努力用臂膀撑住对方的身体,似一不留神,人就会滑落。
“孩子啊,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