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师傅,全婶,你们也别吵了。”宗念看着他们,五味杂陈,她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冷静,“事情已经出了。小满那边如果你们再见到他,一定让他好好交待情况,不要有任何隐瞒,争取……争取宽大处理吧。”
全有道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那老人……”
“南方爷爷家属今天来了,他们情绪比较激动。”宗念本想告诉他们医院的情况,她想让他们知道就因全小满一人一时的恶念,给自己的父亲给晚风造成多大的创伤,可目光瞄到路边停的那辆电动车,不知怎的,心一下变得很堵。夫妻二人每天骑着这辆电动车来,电瓶坏了修修了坏,一块电瓶才多少钱,可他们就是舍不得换新的。
因为钱,是靠双手一块一块赚出来的,是靠这样的“舍不得”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她做不到怪罪他们。
“警察结案后肯定会把情况告诉家属,你们……你们最近就别来了。”宗念说道。
“我们没脸再去了。”全有道埋着头,“小念,你爸对我们有恩,替我跟他道个歉。我……我拿不出脸再见他,再回院里面对大家。”
说完从妻子的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径直塞到宗念怀里,“这个你拿着,替我们转交给家属吧。回头判了,判多少我们都认,要赔多少我们给。”
“全师傅,这个……”
“那是一条命。”全有道摆摆手,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小满欠人家一条命。”
他们骑着电动车走了,那台车连同这对夫妻的背影越来越小,像是去向某个遥远的、无人知晓的地方。
宗念说不想上楼,陆河便搀着她,两人到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塑料袋里是五万块钱,现金。好似只有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才不会被退回,好似这样,歉意便有了重量。
宗念看着那红彤彤的五沓纸币,喃喃自语,“钱可真是万恶之源。”
一场慌乱,一次意外,一条人命,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钱。
“钱就是流通货币。”陆河亦盯着那个袋子,叹气,“欲望才是源头吧。”
想要出人头地的欲望,想要不劳而获的欲望,想要轻而易举就变成人上人的欲望。
偏激的、浓烈的、变了形的欲望。
“你刚才……”陆河问,“为什么不说跟家属发生冲突?”
“换你你会讲?”
“会。”陆河点头,“这是事实,他们是全小满的父母,他们应该了解这件事造成的实际后果,也应该去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结果。”
“但你也没有阻止我不讲?”
“我看你没有要说的意思。”陆河望着她,“你肯定有你的想法,我尊重你。”
宗念笑了一下,而后将自己的手塞到他手里,十指相扣,“谢谢。”
“不用,应该的。”陆河回握她的手,也笑。
宗念就这样拉着他,仰头看天,“如果我说了,全师傅和全婶不会让我爸受这种委屈,他们一定会出现。到时候家属泄愤的对象就是他们,那一定更激烈,还可能酿成更大过错。你就当我同情心泛滥吧,小满已经给到他们致命一击,可其实他们也没做错什么。我觉得……够了。”
“你说服我了。”
“同情心泛滥?”
“不是。”陆河摇头,“更大过错。”
南方爷爷家属现在这么大情绪,若见到小满父母,很可能做出不理智举动,后果难测。
“我发现你还挺容易被说服。”宗念笑。
“我?”陆河摸摸脖子,“有道理当然就会被说服,毕竟个人的想法不可能一直正确。”
宗念再次笑笑,这一天一夜,好像此时才终于把笑的能力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