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九思,君子知仁德。”他喃喃答完,掌心朝上,抬手伸向徐尚若,“尚若,不可用剑指皇兄,放下来。”
这柄剑女子提来吃力,却也不敢真的放下,她见丈夫眉心皱起,正踟蹰着,又听豫怀稷开口说:“我今日去浮屠寺,母妃说,人生一世,骨肉血亲,错过一个少一个,她要我护好了。”他喉结滚一滚,嗓中干涩,“五弟,那你说,为兄如今,还能护住你吗?”
话一随风飘走,只听哐当两声,剑头坠地鸣响,再是剑身摔砸在地。
徐尚若眼泪夺眶,她朝豫怀谨跑去,脚下短短十多步,如同一生的漫漫长路。她使尽全力,把她的夫君自坚冷的地砖上扶起来。
豫怀谨握住她手掌,咽下满口血沫。
但他恢复点气色,面颊有片缕的红润,因着豫怀稷的回护之心,雀跃得像个少年。
哪怕他们都明白,这一回,阿宿是外患,他的痨病是内忧。
天道轮回,谁也护他不住。
阿宿收监之前,几把剑围成圈架她颈上。大势将去,她颓然地跪坐在厚雪中。
侍卫将她拖起来,即将押往地牢时,豫怀谨挥开陆秋华等人,凑到她耳边,悄声留下一句私语。他说:“你放心,你没输,结局只是换个方式,但它不会负你所望。”
起先,阿宿只当他在故弄玄虚,临到末尾了,还不忘戏辱她。
当天夜里,王府内外的兵马如潮汐退走,街头巷尾的通缉令也一并撕去。次日早朝,皇帝向朝臣说明原委,归还豫怀稷被褫夺的兵权封号,他亦在朝堂之上,将自己谋害先帝,做局诬害莫恒,为徐斐掩罪等一串的过往公之于众。
只刻意略去徐尚若的部分,稍作模糊处理,把莫恒的悲剧归于暗中知悉了他所犯恶行,才遭到毒杀灭口。他在众臣惊掉下巴,还没回神的当口,下达诏书,因其失德无能,不堪天下大任,痛思己过,将禅位于文亲王豫怀苏。
而这一决断,是他跟豫怀稷早早商定下的,只在上朝前半个时辰,简单知会豫怀苏。
豫怀苏受惊不小,脑子乱糟糟的,但出于生存本能,他想先逃出去再捋一捋这些事。然而,皇帝拿过能拍死人的长方镇尺,递给豫怀稷,他三哥手持家伙,隔空指一下豫怀苏的腿:“你想自己走去登基大典,还是由人抬过去,你考虑清楚。”
豫怀苏视死如归,硬气地吐出四个字:你行你上。
他三哥果真没手软,镇尺贴住他股缝飞过来,颇有废他命根之势。他刚跳脚躲开,气到头顶冒烟,却听豫怀谨话音飘忽,同他说:“六弟,你皇嫂她有孕了,三个月。”
豫怀苏愣一下,倏忽想起,三个月以前,恰是皇上开始料理太后母家的时间。
“三皇兄是武将,他随时要领兵出征,一走好几年。”
“老大老二愚笨软弱,难以在帝都同皇兄打配合,小十他们还没成年,不过半大孩子。”
豫怀谨断断续续地咳嗽,一小句话要歇三次,说到后头,气喘连连,透出些恳切。
“我病气入肺,已无太多时间,你帮一帮五哥,叫我解脱吧。”
他近乎凶蛮地动齐家,除逆贼,把零零碎碎的,烂进朝廷血肉中去的根须,连同周边腐肉生生剜去,为的便是这一天,手捧清明河山,还政于来日贤君。
终于,豫怀苏默然伫立,放在门上的手收回来,不再往外闯。
而这一惊变,似一束光电,瞬息传遍五湖四海,豫怀谨成为百姓谩骂的不仁昏君,没人会去记起他曾有过的功绩,提起他时,都道是一弑父杀君的逆子而已。
诸般后续,阿宿听说时,已是新帝即位。
跟随她的那些人,按过往罪行轻重,大多伏诛,小部分流放充军。还有的如温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