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发现,她母家一脉如一叶扁舟,皇上可以顺水推舟,也能翻手覆之。
齐氏也好,安慎也罢,只要皇上想,都能下得去手。
虔王府的马车驶出半路,街景逐渐开阔,路边支起柴火小灶,面点在熬煮好的高汤中滚了滚,鲜香气勾得宋瑙东张西望。
在馋虫一再地驱使下,她似腰不酸,腿脚也有劲了,拉上豫怀稷去就近的摊子,麻溜地到长凳上端坐好,掰起指头开始瞎扯:“王爷,我出门前看过皇历,今日小寒,适宜吃胡麻粥、糖豆花、红油包面、片儿汤和八宝甑糕。”
无法领会娘子心思的夫君不是好将军,豫怀稷立即按她絮叨的,原封不动点一遍。
这家摊主的动作麻利,三两下便齐活了,然而宋瑙胃口小,每样只尝一小点,终究还要靠豫怀稷扫尾。他单手持碗,几下喝掉一碗胡麻粥,唇边粘了粒芝麻,他随手一揩,问道:“昨儿个怎么没见你堂哥过来吃杯酒?”
他口气倒还随和,符合闲聊的特征,但基于他对宋晏林一向不大友善,每次提及都像在预备搞点事情出来,宋瑙机敏地抬一抬眼,意图阻止他的无理取闹。
“我没别的意思,纯粹好奇。”豫怀稷端起糖豆花,扬眉,“我人都睡到了,还怕他撬?”
宋瑙脸忽地一红,赶在他说出更多恬不知耻的话之前,抢声坦白:“堂哥有事回洛河,一个月前就动身了。”她顷刻就把宋晏林给卖了,“他如今穷得叮当响,一文钱要掰成两半花,肯定买不起贺礼,但他还是个有骨气的公子哥儿,估计不大好意思来蹭酒喝。”
豫怀稷手一顿:“我听你父亲说,宋晏林变了许多。”他想了想,提起一件事,“他跟莫恒长女的婚约我听过一点,说起来,莫家出事后,他没再向任何人提过亲,人也大变样了,许是放不下莫家姑娘?”
豫怀稷并非第一个这么问的,连宋沛行都来套过她的话,而宋晏林几年来的变化似乎也印证了这些揣测,但宋瑙始终是否认的。
“没有。”她摇一摇头,坚定地说,“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堂哥只在提亲时见过她一面,他们是指腹为婚的,应当没什么感情。”
可她的话没人信,大家主观认定的事,不会为她的否定而改变,总当她在替宋晏林做掩护。只有豫怀稷,他喝完最后一口豆花,当即接受了她的说法。
他的理念很简单,他媳妇说没什么,那必然是没什么的。
宋瑙见他与自己不谋而合,宛如遇见知己,就多跟他说起一些。
主要因为宋晏林家住洛河,来帝都下聘那年,便在宋家住过段日子。
去莫府的前一晚,她三更起夜,经过宋晏林借住的别院,见里边光影憧憧。宋晏林没有睡,失神地坐在院中,面向一地堆叠起来的聘礼。
宋瑙迷迷糊糊地走进去,落过雨的夜空黑得严丝合缝,只有枝头挂上几盏油灯,飘出微弱光热。宋晏林先一步看见宋瑙,他们都以为对方会先开口,便谁也没说话,在难得的沉默中,她醒过神来。她端详须臾,忽然说:“堂哥,你快要成为有娘子的人了。”她比画一下,补充,“明年就会有崽子。”
她听见宋晏林隐隐笑了一下,似沉静湖面吹开的一线波纹。
他勾唇:“你懂得倒挺多。”
宋瑙歪一歪脑袋,惑然地问:“那你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油灯的光太暗了,她离宋晏林一臂远,却还是难以看清他的脸。
他良久没出声,是夜无风,他衣袍都没动一下,像极了府门外那尊巍然而立的石狮子。
宋瑙几乎要怀疑,宋晏林是不是坐那儿睡过去了,他终于开口。
他说:“瑟瑟,你不明白。”
后来,同样的话她在别处听过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