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去报官,梅寒则在这震惊之中紧紧抱着我不敢放手。
他生怕我一个想不开一头扎进井里去,那井虽然是枯井,但底部充满了尖利的石块儿,这要掉下去不死怕是也要残了。
官差来的比我想的要快,想来是梅家三少爷去报的案,又扯上了人命官司,来的不得不快些。
知府大人正是今年新调任而来的新科状元,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巧遇见这离奇命案,带着仵作兴冲冲的来了,见到那在夕阳之下的晶莹剔透的琥珀,竟是有些发痴了。
这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琥珀中的女人双目紧闭面带微笑,穿一身桃红纱裙,仿佛迎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仵作带了把锯子来,不顾知府的阻拦将那美人琥珀沿着轮廓锯开,我在一边哭成一只软脚虾被梅寒抱着。
我的娘亲从琥珀中被放出来,面容栩栩如生,竟一时看不出来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却记得,十二年前这佛像被连夜送来,我的娘亲少说已经死亡十二年了。
仵作围了白布当做围栏,征求了梅寒的同意,开始就地解剖这宛若活人一般的美人尸体。
不多时,仵作面色凝重的从白布围栏中出来,对我招了招手。
“死者骨头发黑,应是中毒而死。”他跟知府刚上任就接到这么大的案子,来验尸竟是验出个谋杀案来,他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团纸,在我娘亲的胃里发现,想来是她匆匆吞下,还没消化便被人害死了。
我颤颤巍巍的接过那团纸,不忌讳那是从我死去多年娘亲的腹中掏出来的。
那纸上的字迹有些氤氲开来,模模糊糊的,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父梅兰,母兰桂,长子梅岁,次子梅寒。
那字写的并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宛若刚学写字的幼儿。
兰桂。我在心头默念这两个字,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这才是我的娘亲,我的亲生娘亲,怀了我十个月的辛辛苦苦生下我的娘亲。
仵作拉我到尸体附近,不一会儿拿出一节清理过的乌黑的骨头来。
在滨城没人不知道梅家主母生了一对儿双生子,大少爷体弱不参与码头的事儿,画画却是一把好手,二少爷年纪轻轻就揽了码头的事儿,梅老爷又爱妻顾家,全滨城没有一个人不羡慕梅家主母。
今日这女尸与梅家主母长得一模一样,大少爷又险些哭晕在旁边,勾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眼见这破庙围的人越来越多,我被划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在那乌黑的骨头之上。
竟渗进去了,在骨头上形成一点红。
众人哗然。
梅家大少爷竟与这女尸是骨血之亲。
梅寒在一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他这些年一直被宠在手心,外祖母都偏爱他一些,他从未怀疑过娘亲不是亲娘。
他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那仵作手中的匕首,将自己的指尖戳破,挤出两滴血来。
那血竟顺着骨头滑下去,掉进地里,不见了。
他到退一步,看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半晌他颤抖着唤我,“哥,你……你是我哥哥,对吗?我们长得一样,没道理不是一个娘生的。”
我却心思沉重。
事已至此,死人是不会说谎的,我与梅寒长得一样,却并不是一个娘生的。
他才是梅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我是这名唤兰桂的女子的孩子。
若真算起来,梅寒应当叫她一声姨娘吧。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到衙门的,只恍惚间听见惊堂木啪的一声唤醒了我,我倏然睁大了双眼,知府大人就坐在堂上严肃的看着我,我跪着,梅寒跪着,另一边端端正正的跪着梅家主母,我叫了许多年娘的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