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觉得弟弟父母双亡,十分可怜,难道自己就阖家美满,天下第一幸福人么?

他是仇小侠,他美名满天下,争来争去,满腔嫉恨匆匆,数十年过去,到头来,原来真是我欠他的,从根儿上就欠他的。

疯了一回,仿佛把什么都看明白了,心里十分宁静,再无杂念。

初初见到林悯这人时,他真以为他是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他自小确也喜欢一些鲜艳美丽的东西,少年情爱懵懂,一眼心动,因为从小总是被迫让出去一些东西,所以对自己圈定的总有一种守财奴般的小气和吝啬,霸占着,不喜欢让任何人碰,他既然沾上了仇滦,那就更是火上浇油了,他讨厌他同仇滦讲话,不与自己言语,他恨他眼中只有仇滦,对自己视若无睹,他厌恶他喜爱仇滦,对自己总是横眉冷对,恶语相向。

其实他忘了,根本觉察不出来,他那时候比任何一个人都偏执。

钻了十几年的牛角尖,他的性子已经形成了,再也改不了。

除非灭顶之祸,醍醐灌顶。

父亲死了,他的尸体腐烂在草窝里,先是有异味,然后膨胀变大、流水,那时天气热,烂的很快,蛆虫蚊蝇在他的身上爬、在他担心儿子,死时也不肯闭上的眼睛里爬,也在自己身上爬,他跟父亲一起躺在草窝里,看星星亮起,太阳又落,日复一日,浑浑噩噩。

都是错。

父亲错了,他也错。

这些景象,都是后来渐渐想起,他一直不敢去回忆具体。

最终,是一个锄地归家的老翁看不过,蒙起口鼻,佝着身子,将父亲就地掩埋了,扔给他一个干饼,自己也是孤苦无依,无能为力,扛起锄头走了。

是那个一身补丁,破衣烂衫的老汉,他从前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人给了他父亲最后的尊严,得以入土为安。

后来在献州流浪,做一条真正的狗,那时候是真想当一条狗,狗也好点,做人太苦,也太难。

要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就好了。

他这十几年,真像个笑话。

争什么呢,恨什么呢,胸中汹涌不平,烧的他寝食难安的算什么……

像个笑话。

又见到了他,又是他的脸,是他的声音……

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些话,大多时候在骂我……

院子里的花落了,他蹲在那里,看见曾经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它们,渐渐腐烂在泥里。

就像父亲的尸体。

鲜活的时候,仿佛还在眼前,其实已经过去。

只需要时间。

一刹即是一生,一生不过一刹。

谓之一息百年。

这朵落了,烂了,别的又开。

那些曾经汹涌的,如今都平静下来。

花落得没有声音。

而他也醒了,这些时日经此一刻,犹如登上惊涛骇浪的山月骄阳之巅,看过星辰起落,大荒翻覆,万物经过,终究遥逸如仙,与天通窍,一身轻省。

而至无恨无嗔,不怒不怨。

从前他恨林悯不待见他,如今发现林悯不待见他的样子也是这么好。

只要他是林悯,怎样都好。

处处都好,方方面面,太多了,想不起来,也说不上来,不过爱的没了办法。

布致道一时怔然,盯着床边同样痴怔的人眼眶有些烧意,看来看去,处处都爱,辛酸也感激,只觉这一生最后的甜头,就是还能骗上一骗,守在他身边,只觉此刻仇滦在这里,是不会任由他叹气的,他开始笨拙地学习,学着对一个人好,真正的为他好,要他开心快乐,不见愁眉。

他想,我大概是一辈子再也离不开这样一个人了。

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