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刚平静了点的心里又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我从未见过兰西这个样子,哪怕是他从天上摔到地上,被所有人所抛弃,承受无数人的谴责和落井下石,他的灵魂至少还在那里,还让我感觉到他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可是现在,我感觉到像有一只利爪,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掏空他皮骨间的缝隙,把他鲜血淋漓地扔在我面前。
即使他有错,可苏荷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他。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手搭在他肩上,我难过地说:“兰西,你回去吧,苏荷会知道你的心意的,你该理解苏伯父、苏伯母他们做父母的心情,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
过了有很久,兰西慢慢地抬起头来,他没有看我,而是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我不知道在那一瞬间,他在想些什么,然后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朝远方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佝偻得和暮年老人一样,我心里特别难过。
我忽然明白,即使很努力想做好一件事,想保护一个人,结果却发现这不是你肯努力就一定能做好的,不是你想保护谁,谁就一定不会受到伤害。那是一种绝望,无能为力的绝望。
我看着兰西和苏荷,就能体会到这样的绝望,就像一张网,密密掩掩地包裹住我。
回家的车上,程靖夕一直握着我冰冷的手,这些日子以来,他总让我不要想太多。可是我怎能不去想,我想这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就像一部悠长的幻灯片,在我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第一年,我在安宁巷的梧桐树下看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兰西,我分了他一颗奶糖,他犹豫了很久才接过,对我笑容满面,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试着靠近一个人。
第六年,因为一张鸡蛋饼,我和苏荷打了一架。我们不打不相识,她就像一朵温室里的兰花,突兀地绽放在我和兰西贫瘠如荒漠的生命里,明明看起来与我们格格不入,却又像天生就该和我们站在一起。
第八年,我因生病休学一年回到学校,发现苏荷和兰西坐在陌生的教室里对着我笑,我们三人手搭着手,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活到老玩到老,永远不分离。
第十三年,兰西站在选秀舞台上,决赛时唱了首《那些花儿》,他抱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唱着,如天使一般耀眼,当三位评委老师分别亮出十分的评分牌后,后台的我和苏荷尖叫着哭成一团。
第十五年,我和苏荷站在福川最大的体育馆前面,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和周围那些女孩一起大叫兰西的名字,那是他第一场演唱会,万人空巷,在我们的瞩目之下,他从此,站在了巅峰。
……
而这一年,我坐在车上,兰西不知去了哪里,而苏荷,她已被火化,彻底从世上消失。
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心如刀绞,就像心脏被人剜出来,扔在地上踩烂了一样。我痛苦地闭上眼,耳中一阵大过一阵的嗡鸣,后来眼前白光一闪,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过来时,我躺熟悉的大床上,空气里是淡淡的檀香。我睁开眼,看见程靖夕背对着我,站在床头,正娴熟地往香炉里添香。
我没有急着叫他,而是看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是老宅那间属于我的卧室,透过涌动的白色窗纱,还能看见微敞的窗户外那棵歪脖子大树,枝桠长着新芽。
“醒了?”程靖夕坐到了床边,拉起我的一只手,合在掌心。
我把头转向他,抱歉道:“让你担心了。”
我想笑一笑以示我很好,可我发现我却怎样都笑不出来,我知道我笑起来一定和哭一样,因为我看见程靖夕不动声色的脸上突然写满了心疼。
我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只顾着自己沉浸在悲伤里,却忽略了他,其实,看着我悲伤而他却无能为力,他应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