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静静站在我身前,为我整理发冠。
泉池边栽有几株桃花,此时,枝上桃花正盛。
春桃花开,又是一年春。
他道:“我欠你一年。”
我看到他掌心有剑光亮起。
那上面有无坚不摧剑意,那剑意熟悉,是我苦学不会的那式,天心。
他将手置于眉心神台,缓缓拍下。
我猜过许多他到底想做什么,却未曾想,他竟会,自斩一剑。
血从他嘴角流下,他放下手,显露出琉璃一样清冷的瞳色,干净无暇,倒映着世间万物,所有一切。
岁月山河都在他的眉宇间流淌而过,我仿佛从他眼中窥见天地,而天地无情而动人。
有风吹过。
枝上的桃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在他如雪苍白的发间。
他看着我,道:“走吧。”
“我送你下山。”
人人待我如炉鼎 -
7
人人待我如炉鼎 -
下山?
我茫茫然看着他,浑噩脑袋还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他垂目凝视我,淡淡道:“我放你走。”
山风吹拂过我空荡的衣袍,我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我仿佛做了一个长久的噩梦。
梦里,我溺在水中,尸身都已被泡得肿胀发白,不成模样,灵魂才终于得以沉于忘川之下,得到永恒的安宁。
却在此时,被生生惊醒。
他说,要放我走。
可是走?
现在的我,还能走去哪里?
我仰头怔怔看他。
他唇边有血,被他抬手拭去。除此之外,方才在眉心神台自斩那一剑,似乎便对他再无影响。
只是整个人更冷清,也更苍白。
……与这一年来将我囚禁在洞府中,行止疯狂的他,几乎不似同一个人。
他转过身,便往山下走。
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我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我。
我指尖颤抖着收紧,喉咙却不知怎么,干涩得说不出话来,被他的视线看着,背脊很快渗出一片冷汗,惶然不知所措。
“怎么。”是他先开口,“你不愿?”
见我久久不答,他声音冷淡下来,道:“你若想继续待在这里,被锁链锁在笼中,当一个只能对我予取予求的炉鼎,也可。”
他的话语唤醒我对痛苦的记忆。
锁链、囚笼、蚀骨的黑暗和寂静、还有他没日没夜的侵占与掠夺……
“不!”我尖叫出声,双手抱住脑袋,退后几步蹲下身,痛苦地摇头,“不……我不要……”
“周离!”
我忽然听到他一声冷喝,将我坠入灰暗泥沼里的神智唤我。
他用力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起来,“跟我走!”
我被迫步伐踉跄地跟上他。
被囚禁的这些日子里,我甚少走动,因为脚踝上的锁链,太沉太重。
如今,我脚踝上已经没有了沉重的镣铐,可我的身体,却仿佛仍被锁链禁锢,每走一步,都很艰难,男人却依然大力抓着我手往前行。
他背影高大,如峨峨山岳,巍巍长松。
不过一会,我便已气喘吁吁。
热汗渗透了衣物,黏在身体上,很不舒服,只是,体内那股挥之不去的寒,却也仿佛随着汗水缓缓发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