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勤勉、认真。

这些都被太后看在眼里。

“这件事,哀家会命人去查的。”太后并不想在此时将手伸到张濯的身上,他久在户部多年,做事勤谨得力,能称得上是太后最重要的左膀右臂。退一万步说,就算张濯真的贪了这几十万两银子,太后要除掉他也不该是现在要做的事。

上位者不论在何时都要审时度势,更学会忍这一个字。

赵公绥自然也看出了太后不愿苛责此事的态度。

他尤为不甘,只恨不得能马上将张濯置于死地。

“昨日苏舍人所说的,不过区区几千两,娘娘便将周朔平押解入京,如今张尚书这三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娘娘便要轻拿轻放了吗?”

太后淡淡睨他:“这是你和哀家说话的态度吗?”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哀家说了会处理,便自然会派人去查。”

“哀家不会徇私,也不会放过。”

赵公绥半晌未语,才道:“臣失言。”

他眼底有复杂神色划过,轻声问:“娘娘可是在怀疑臣?”

“你多心了。”太后静静地合上这本黄册,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赵爱卿是哀家之肱骨,哀家何曾会怀疑你。”

她唇畔有笑,只是笑不达眼底,她的美目中只有淡淡的冰冷:“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

赵公绥亦笑:“是么。”

他垂下眼:“但愿臣与令颐,永远不相欺。”

太后的手指轻轻落在那本可以为张濯定罪的黄册上,她轻轻摩挲着封面,显然还没有下定一个决心。

*

太后将周朔平的案子交给了皇帝来办。

这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祁瞻徇得知此事异常兴奋,又恳请太后让苏郁仪协助他一同处置。

如今周朔平尚在押解的路上,刑部已将和他有关系的三十五名进士通通看管起来。

吏部员外郎王宽便成了第一个受刑讯的人。

得知这件事之后,郁仪心里便堵得有些厉害。

她依然可以想到在吏部见王宽时的情形,这位叫思远的年轻人,生得白净清秀,说话时显得有些腼腆,偶尔还会脸红。那天他为她倒了一杯故乡的祁门红茶,正因郁仪称赞了两句,王宽事后还托人专程给她送了一包茶叶。

这包祁门红茶如今摆在郁仪的家中,她却迟迟不敢拿来喝。

王宽下狱是因她而起,也是她打破了王宽平静的生活。

做错事的的确确要受罚,若郁仪不曾见过王宽,她会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可正因与他打过交道、说过几回话,此人的一颦一笑都犹在眼前,便难免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动容。

郁仪不会因为这份动容而心慈手软,但却很难不因此而感伤。

此外,有一个问题,她还很想问一问自己。

若这个有罪的人是张濯,又该如何?

是秉公无私,判他重罪,还是暂且包庇……

她猛地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那一刻,苏郁仪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

道之不存,师之焉复。

有些东西一旦放下了,便再也拿不起来了。

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她入仕的纯心。

*

祁瞻徇命人连审王宽,诘问他名下的土地究竟从何而来。

只是王宽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招认一个字。

这是皇帝第一次处理一个案子,也少了些经验,见王宽不招认,便责令锦衣卫下重刑拷问。

三日下来,已将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可案子依然推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