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门,走到第一个巷子口。

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这里。

在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她府宅大门尽收眼底。

比起适才家中的欢声笑语,这里便显得愈发清冷孤独。

坐在车辕上的人她很熟悉。

是成椿。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晚还出门,骤然一惊:“苏……苏舍人?”

郁仪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轻垂的车幔上。

暗蓝色的缠枝纹车帘似乎已经和寂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幽梦在清都。

“张大人。”她轻声道。

“既然张大人都来了,不如去我那里喝一杯酒吧。”

似乎听到马车里的人轻笑了声,他说:“成椿啊,我说了让你停远些你不听。”

成椿默默替他掀开车帘:“奴才是觉得这地方看得清楚……”

越说声音越低,显然也没了底气。

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

张濯身上披着一件薄氅,薄氅下是一件鸦青色湖绸素面直裰。

他没戴冠帽,乌发只用玉簪束起,显然也没有做好要见人的准备。

不像是权臣,也不像谋士。

像是一个疏朗隽永的书生,眼底藏着万千风雪与关山。

张濯便独自静静地坐在这里,看她在一派欢声笑语中过完了这个生日。

已然心满意足。

郁仪做出请的手势,张濯便真的和她一道走到府门前。

郁仪拉开门让他进来,张濯笑道:“可我今日不曾备贺礼。”

永定公主带来的珍珠红还剩了半壶,郁仪找了两个干净杯子,分别倒满。

张濯没有告诉她自己素来不饮酒,又或是觉得这小姑娘生辰之日的酒,值得一饮。

他欣然接过,望向杯中倒映着的、明月的清晖,微微弯起唇角。

与郁仪酒杯轻碰,一饮而尽。

“祉猷并茂,永永祺祥。”

他如是道。

庭中灯火并不亮,唯有张濯眼底泛起潋滟的月色。

“郁仪。”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有连名带姓,而是只唤了她的名。

安静的,纯粹的。

“嗯。”郁仪抬眸看他。

“男子满二十岁时,会有老师长辈为他取表字。”张濯笑,“我为你取了一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

“应星。”张濯淡色的薄唇吐出这两个字。

“庭前剑戟朝迎日,笔底文章夜应星。”他的眼底笑意沉沉,“应星,也是岁星的雅称。”

这是他对她的称赞,也是最由衷的祝愿。

愿她皎洁,愿她璀璨。

愿她光明,愿她太平。

?[39]小重山(三)

应星二字,也是前一世张濯为郁仪取的字。

那时他们以师徒相称,磊落坦荡、问心无愧,自然也没有人非议。张濯甚至主动为郁仪办了生日宴。

可如今于清白二字上,他于心有愧,再也没有了为她办生日的勇气。

所谓‘应星’,指的是岁星。

在天干地支纪年以前,人们都用岁星纪年法计算时间。

岁星每十二年于天空中环绕一周,先秦时,人们常以岁星定岁名,只有到了汉武帝推行太初改历之后,才渐渐废止。

纵然废止了岁星纪年法,但岁星依然高悬于苍穹之上,千万年照耀人间,光辉不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