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希望年轻的郁仪,也如同熠熠生辉的岁星那样,用自己的清晖垂泽万世。

应星不落,光照千古。

……

郁仪垂着眼睫,轻轻念过两次。

应星,应星。

苏应星。

“多谢张大人,我很喜欢。”她轻声道。

宫中的女官大多没有自己的表字,旁人便用职务敬称。

即便是孟司记,他日若有史官为她写传,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司记孟氏而已。

张濯给予她的名字,像是另一重身份,也是想让她知道,她和站在朝堂上的每一个男人,不会有半分区别。

郁仪,应星。

前者是母亲的养育之恩,愿她郁郁苍苍。

后者是张濯的提携与指引,祝她前路坦荡。

张濯道:“原本贺礼是备好的,只是我今天……”

没想到会在此刻见到她。

这样月明星稀的夏夜,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只有檐下的竹灯笼,轻轻摇动着,将湘妃竹的影子抖落在墙壁上。

张濯笑道:“酒既已喝完,我就要告辞了。”

郁仪静静地看着他,有话冲到唇边,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的踟蹰被张濯尽收眼底,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郁仪的肩膀。

“别有负担。”

他徐徐道:“错在我,本不该叫你发现的。”

烛光将郁仪的眼底照亮,她轻声说:“张大人向来对别人都是这样好吗?”

张濯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次,才道:“你希望如何?”

“若你希望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那我便一视同仁。若你希望是例外,那便是例外。”

他的话不带半分进攻性与侵略性。

“你的人生还很长,对你来说,张濯本不值一提。”

活过两辈子的张濯,并不想用自己的人生阅历与经验,来征服一个本该闪耀光辉的女人。

付出并不仅仅意味着得到。

他早已经对很多事都看淡。

他想起瀛坤阁前的那个不算旖旎的拥抱。

那是他们两世最亲密的接触。

张濯其实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况愈下,譬如今日喝过的这一杯酒,或许便会让他胃痛多日。

譬如他每每回忆起前世,那份头痛几乎让他视力模糊。

他只想在上天把一切都夺走前,给郁仪留下更多的东西。

仅此而已。

张濯不想再放任这番古怪的气氛,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今日去见了陛下,是吗?”

“我把周朔平的事,告诉了陛下。”

郁仪其实没有完全透露实情,她已经和祁瞻徇秘密约定,明日在众大臣议事时,逼迫太后下旨抓捕周朔平。

张濯会不会阻止她,郁仪不知道,但是她不想听张濯的劝阻。

“你查得很快,甚至已经想到要去查周朔平名下从民籍变为佃户的人数,真是很聪明。”

郁仪一点即通,举一反三,对于老师来说,是个优秀机敏的学生。

“黄册那边……”郁仪看向张濯,“还在修吗,会对傅阁老不利吗?”

前一世在郁仪死后的十年间,修黄册几乎成为了一项巨大的负担,民力与财力大把的投下去,换来的也不过是后湖上堆积如山的废纸。

黄册的实际意义从记录各地的财政状况,变成了一个虚伪的符号,除了震慑地方官员之外,渐渐没了实际作用。

如此看来,似乎很多努力都是白费的。

它们将会腐朽、将会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