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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里的紫烟被风吹得纷乱。

太后有些疲惫地靠在迎枕上,任由几名女史为她按压酸胀的额角。

皇帝端正地坐在一旁,在这样的时候,他往往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只能俯首帖耳地听太后的安排。

“区区一个士子,就连琬迎都上心了。”

琬迎是夷陵长公主的闺名。

“这名士子可不是等闲角色。”孟司记替太后倒了杯茶,“曹家才动了舍弃他的念头,他便转瞬想到了长公主殿下。夷陵长公主可是等闲不低头的主儿,如今也被他说动了,不惜亲自来求娘娘,可见这名曹状元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太后勾了勾唇:“你以为,舍弃他的只有庐州吗?”她染了蔻丹的手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奏折:“赵公绥都被惊动了。”

“前几日他还有心要替曹岑求情,今日听闻琬迎想要将曹岑收入府中,他竟上书让我将曹岑赐死。只怕曹岑舞弊的事,就连赵公绥也淌了浑水,他想把曹岑要么攥在自己手里,要么就直接一死了事,根本不敢让他去琬迎身边。”

“可他越如此,哀家越不能顺他的意。”太后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赵公绥才送上来的奏折上,“朝堂要有平衡,哀家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觉得,他能凭一己之身,左右哀家的决断。就连赵公绥也不行。”

“他害怕,就说明有鬼。人到了夷陵公主府,就等于得了定北侯的护佑,赵公绥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她显然已经有了定夺,几名女史除了说“娘娘圣明”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找个死囚顶替他吧。”太后将朱笔丢进笔洗里,“告诉琬迎,哀家再也不想听见曹岑这个名字了,让她自己看着办。”

太后看向皇帝:“瞻徇这阵子的功课如何?”

皇帝起身道:“尚可,太傅每日留下的功课,儿臣都写完了。”

“嗯。”太后微微颔首,对着下头跪着的几个秉笔说,“你们司礼监日后不要光把折子送到哀家这里来,可以拣选着给陛下送一些。”

皇帝闻言眉心微动,嘴上却还在谦卑道:“儿臣尚且年轻,大事小情还得要母后裁夺。”

太后道:“年轻?过了年你就十六了,江山早晚是你的,哀家还能替你做什么主呢?拿不准的事可以去问问内阁的大人,再拿不准的可以来问哀家。”

“是。”皇帝面上不骄不躁,“全凭母后做主。”

“回去吧,晚膳后叫你师父来哀家这一趟。”

出了慈宁宫的门,守在门口的宝仁连忙给皇帝撑伞遮阳,又一面小心地端详他的神色。

眉梢微扬着,似乎心情不错。

宝仁也松了口气,前阵子皇帝的脸上连个笑容都不见,让他们这些人整理日提着心,生怕哪个言语不谨慎,便被拖出去打板子。

待所有人都走了,孟司记才在太后耳边轻声说:“赵首辅怕是要不痛快了。”

孟司记是所有人中跟随太后时间最久的人,太后跟前也最能说得上话。

“他又能如何?”太后端起茶盏,静静道,“瞻徇是他一手推上来的,他待我们母子的确有几分恩情。哀家也不是不知道,他将朝中不少职位都填补了自己的心腹,三年来,哀家何尝不是处处顺着他、处处优容他,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到哀家的恩科上来,这是哀家的底线,也是最不能容他的地方。”

她道:“国子监的差事千头万绪,叫赵公绥歇歇吧。把祭酒的差事留给傅昭文去做。”

不是什么大的惩戒,不过是太后想给赵公绥提个醒。

孟司记拿笔一一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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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张濯走后,郁仪又对着镜子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