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绥抬起双手,无声鼓掌三下,第一次对着赵子息露出赞赏的神情。

赵子息露出茫然之色,显然意外于父亲唯一一次情感的外泄。

而此时,赵公绥已踅身向外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走吧。”赵公绥平声对着周行章道,“此生心愿已矣,再无所求。”

待赵公绥走入牢房,他突然对周行章道:“可否容我和张濯说几句话。”

周行章看了一眼张濯,张濯微微颔首,于是周行章道:“请自便。”然后便走了出去。

赵公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来,看向张濯,突然一笑:“张濯,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给女人当垫脚石的下场。”

“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

张濯没说话,赵公绥继续道:“你为苏郁仪苦心钻营已久,可曾料想过她或许有一日也会踩在你的骸骨登上高位,你如今所做的,和我当时又有什么区别?”

张濯雾海深沉的眼眸看向赵公绥:“我与你不同。”

赵公绥嗤笑:“有何不同?”

张濯平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我不在意她会不会将我踩在脚下,也无所谓她对我是否有利用。我做任何事,向来不谋求回报,更不谋求旁人的报偿。我做,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若她真能因为而走上高位,我只会为她欣慰。”

他看着赵公绥:“你看重的到底是某个人,还是你内心深处的欲?”

赵公绥说:“人也好,欲也好,尘归尘土归土。”

“而今我行将踏错,一步错步步错,落得今日是我赵公绥自作自受。但愿你张大人,不要步我之后尘。”

张濯平淡道:“路都是自己走的,走到哪也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还请赵阁老多保重。”

*

夜阑人静之时,一顶小轿停在了梧桐街上。

车夫敲了敲门,木门便从里面打开,轿子便轻悄悄地抬了进去。

永定公主穿着一身简服,见了郁仪便开门见山:“你可知脱火赤如今被困在了馆驿之中?”

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内宫之中的人都有所耳闻。

郁仪闻言点了点头:“若晋安坊那批兵器果真是脱火赤意图不轨,那的确有破坏邦交之嫌。”

永定公主捏着自己的袖口,眉心微蹙:“若如此,我母后可会取他性命?”

郁仪惊讶:“殿下可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永定公主轻轻摇头:“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局势不稳,想来找你问个明白。”

“那日晋安坊内,到底没有抓住北元人的把柄,而今再如何说,也不过是推论,只怕很难为脱火赤本人定罪。娘娘只怕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真的对他们如何。”郁仪看着永定公主道,“所以脱火赤的安危还是能够保障的。”

“那他们如今……”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郁仪和永定公主对视一眼,轻声道:“殿下先入内,容我去开门。”

永定公主躲在屏风后,郁仪传过庭院,去将院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魁梧的男人,哪怕在夜色里,头顶仍戴着帽子,他抬起头露出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郁仪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进门:“台吉漏夜前来,可是有事?”

院中不是说话的地方,郁仪将脱火赤带入房内。

脱火赤摘下帽子坐在椅子上,郁仪用余光留意着屏风后永定公主的动静。

“苏郁仪。”脱火赤道,“还记得我们昔日之约吗?”

郁仪克制着不去看屏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