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监终于怕了,他哆哆嗦嗦地告诉祁瞻徇,是赵公绥身边的一名小太监取走了这枚兴平年的核查印,他根本没有胆子违逆赵公绥的意思。
最初一刻,听他如此说,祁瞻徇只感受到了滔天的怒意。
可渐渐的,又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古怪的酣畅。
人总是怕死的,你可以不怕我,也可以不怕我手中的权力。
可但凡你怕死,也怕身边的人死,那么只要我有随时剥夺你们生命的权力,你们终将臣服于我。
他拿了印监的口供,宝仁问他如何处理这名可怜的印监。
祁瞻徇想了想说:“杖毙。”
“那他女儿呢?”祁瞻徇道,“的确麻烦,你觉得怎么办好?”
他本想说也杖毙,可是这女孩儿的额头长得有点像郁仪,让他下不去手。
“叫她回家去吧,给她五两银子葬父用。”说罢拿着这份口供,打算去慈宁宫里见太后。
*
走进慈宁宫时,祁瞻徇只觉得宫中灯火都要比从前更亮。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背都要比从前挺拔。
他将印监的口供拿给太后:“儿臣以为,这件事和赵公绥逃不开干系。”
那时天已过黄昏,这是祁瞻徇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在做除处理朝政之外的事。
太后在调香。
这是过去她做闺阁女儿时打发晨光的法子。自入宫后为皇后,既要平衡六宫、抚养子女,又要照顾先帝,已经有太多太多年,没有重拾这份旧日闺中乐趣了。
她用的是宋时的旧方,苏合香里加金桂与郁金,另辅以沉水香,整个慈宁宫里充盈着少女般恬淡清雅的香气。她一手握着铜匙,另一手拿着一张方子来看,卷起袖口,绾起乌发,不论是情态还是动作,都像是一个青春正好的年轻女子。
听祁瞻徇说完这一席话,太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现在杀不了赵公绥。”她眼眸沉静,陈述一个事实,“你这份口供,太轻了。”
“我们可以继续查,”祁瞻徇道,“顺着黄册继续查,王兼明说谎了,又是谁迫使他说谎呢?”
太后从自己的儿子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他是真的想除掉赵公绥。
“瞻徇,纵然我知道他不清白,却也要忍耐。”太后没了调香的兴致,缓缓将铜匙放下。
“王兼明是一定要除的,他是赵公绥的党羽之一,除了他还有别人,待我们斩尽赵公绥的羽翼,便是真的能致他于死地之日。”
“徐徐图之。”祁瞻徇缓缓念过这四个字,眼底渐渐浮起阴云。
太后走到橱柜前,取出他儿时的画作:“还记得赵子息吗?”
“你……想不想再见见他?”
祁瞻徇的目光落在太后递来的画纸上,伸手接过。
这幅画的纸页已然泛黄,可依旧平整,看得出被太后保存得很好,上面是他年少时的涂鸦之作,画中的人正是十二三岁的他与赵子息。
祁瞻徇突然抬手摘了灯罩,将这幅画放入火中点燃,火苗登时吞噬了画中两个年轻郎君的面容与“高山流水”那四个字。
在太后略显惊讶的目光里,祁瞻徇缓缓道:“母后留着这幅画,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赵子息?”
“母后不觉得赵子息和儿臣长得有几分相像吗?”他一字一顿,“儿臣常常在想,会不会赵子息也是母后的儿子,只不过他的父亲不是儿臣的父皇。”
祁瞻徇的手猛地指向窗外的偏殿:“而是那偏殿里的奸贼!”
?[57]西窗烛(一)
在这一瞬间的激动过后,祁瞻徇额上的青筋都在跳。
他指向偏殿的手顿在半空,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