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区区几步路已让张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周行章肃手站在门外,显然是还有话要对太后说。

见他们二人走出来,周行章微微颔首,随后便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殿内。

阳光如金,普照万物。

郁仪轻道:“张大人何苦如此。”

张濯的身子仍有些乏力,他勉强靠着郁仪的搀扶走下丹墀。听她如此说,张濯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微微偏头看向郁仪,平声问:“那一日,为何只给我一个瓷瓶?”

“舍不得我去死,是吗?”

?[53]千秋岁(二)

张濯神色安静,并无逼迫之意。

郁仪扶着他手臂的手,依稀能感受到他比平时还要更冷一些的体温。

“即便太后娘娘要罚我,也不过是廷杖而已,何苦要你搭上这半条命。”她如是答。

“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你。”张濯平淡道,“赵公绥的确要毒害我,就像抚州知府和周朔平那样,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我只是先他一步下手罢了。”

郁仪对这个回答有些将信将疑。

二人才走下丹墀,便有轿子停在道边,邓彤史站在一旁,显然是得了太后的嘱托。

郁仪将张濯扶进轿中,邓彤史在一旁说:“傅阁老在隆宗门外不肯走,张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濯还没说话,郁仪便道:“我去同傅阁老说,让张大人先回去吧。”

邓彤史嗯了声,没发觉张濯轻轻掀开了轿窗上的小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郁仪,没有出声。

待邓彤史走了,他才叫了郁仪一声:“苏舍人。”

“嗯?”

“你做得,很好。”他脸色依然苍白,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雾蒙蒙的眼睛波澜不惊,却能看得出欣慰。

郁仪见此情状,心中也莫名涌动起了一丝感伤。

曾见他满身荣光,冰雪在怀。与此刻他虽然眼中含笑,清隽不改。却似有雨淋过,落花沾身。

四下里无人,只有四个轿夫站在一箭之地外。

郁仪抿了抿唇:“只是还不足以为张大人洗脱冤屈。”

“今日司礼监的人,是我命人请来的。”张濯道,“他们和赵公绥素来不睦,不必由我出面,他们便会第一时间抓住赵公绥的痛处不放。”

“还有王兼明。兵部的亏空是实打实的,他反咬户部也无用,银子的出入都有记档。太后一直想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郁仪见他话说得艰难,便走得离他更近些,让他不必费太多气力。

“有没有怀疑过我,嗯?”张濯轻声问她。

郁仪转过目光与他相对,复又轻轻错开目光。

“于情理上,怀疑过。于感情上,没有。”她如是答。

张濯笑了:“你倒坦诚。”

“这局是张大人一早就设下的,从我才当侍读学士起,张大人便想好了今天,当真算无遗策。”

“这是在怪我了?”

郁仪摇了摇头:“不是怪,而是……”

她想了良久,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最后道:“而是惊叹。”

张濯勾唇:“不值得惊叹,若你是我,只会做得比我更好。”

今日种种,不过是仰赖他有着两世记忆。

前世傅昭文被诬陷时,他做得并不比苏郁仪好。

才说这一会话的功夫,便耗了他太多心神,郁仪见他心力憔悴,便道:“张大人暂且回去吧,宫里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送信到大人府上。”

“好。”张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