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问:“张濯在哪?”

宝仁答:“还在跸道外的十二监的衙门里关着。”

“叫他来。”

“陛下,”宝仁道,“张大人可能暂时来不了的,看顾他的人说,张大人昨夜生了高热,人病得有些厉害。才来了消息,想问问能不能派个医官过去。”

“荒唐,”祁瞻徇道,“朕和母后又没有治他的罪,不过是暂时收监,怎么能不给他治病,快去派两个太医给他瞧瞧,养好了身子,朕还要用他。”

眼下宫里能牵制赵公绥的人不多,祁瞻徇越想越觉得赵公绥可疑。

他把自己眼下能用的人都想了个遍,不论是司礼监还是内阁,这些人都是忠心于他母后的人,就连锦衣卫指挥使周行章,都是太后的心腹。

思来想去,张濯倒是个难得可用的人,纵然他心里不喜张濯,可一时间除了他竟也想不出太好的人选。

*

如今才进九月,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

宁波抄了两艘商船,听说又牵扯出税银的事来,饶是郁仪没有亲眼所见,心里依然异常愤怒。她没入仕那几年里,眼见着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苛捐杂税也一日多过一日,往青楼里卖儿卖女的人也远多于以往。

今日梁王妃抱着孩子来宫里和太后说话,孟司记她们几个便叫着郁仪守在屋外喝茶。

太后赏了些龙凤团的黑普洱,在这秋日里喝最是熨帖落胃。

“克扣税银的人就是该死。”邓彤史唾道,“我爹娘来信说,乡里已经有人饿得快死了,他们这边竟敢拿这么多银子中饱私囊。”

她看向郁仪:“你们江浙向来富庶,是不是能好些?”

郁仪捧着茶,静静看着飘渺的水汽散在空气里:“你们见过卖儿卖女吗?”

她轻道:“能卖去哪里卖去哪里,不论是卖给平民做妾,还是卖给大户人家当丫头,最不济的还能卖进青楼里。”

刘司赞啊了一声:“那卖进青楼里的,和死也没区别啊……”

“都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饿得面黄肌瘦,爹妈不求多卖几个银子,只求能给她口饭,别饿死在街上,也别被别人抢走果腹。”

易子相食,人间惨剧。

“那时只顾能活着,哪里顾得上活得好不好。”郁仪喝完了手里的茶,“可我想让她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句话也触动了几位女官的心肠,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孟司记道:“女人总是没得选的。”她说这话时眼睛泛起红意,似另有隐情。

郁仪问:“孟姐姐过去过得不好吗?”

孟司记不欲细说,只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女人在哪里能过得好呢,即便是入了宫当了娘娘,那便真的好了吗?先帝去时,带走了多少位娘娘殉葬……”

她们几人在门外唏嘘不已,慈宁宫里,梁王妃也在拉着太后的手落泪。

太后叹了口气:“你若真要哀家给你做主,也得把话说明白,若只顾着哭,哀家即便是要帮你,也没有头绪。”

梁王妃今年也才二十出头,花朵般的年纪。

她叫乳母把孩子抱去东梢间里哄,一面哽咽道:“娘娘先前教我去母留子,妾身心里便有苦难言。那北元歌姬生得狐狸般的长相,一身的狐媚妖术,王爷心里只有她,魂都被勾去了一般。如今这孩子虽寄养在妾身名下,可还是要和他亲娘更厚密些。妾身只怕天长日久地下去,在这王府里都没了妾身的立足之地。”

太后听完她这席话,也沉默了半晌。

太后是先帝的继后,梁王的生母,也就是太后的亲姐姐,才是先帝的正室。她嫁来时,不过是体恤姐姐的孩子年岁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的照拂。那时先帝已过而立,太后还是个十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