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二郎面露恐惧之色:“也不知道是梦还是别的……他说看见有个女人站在他床头,害怕把那玉像雕出来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他说他年纪大了,死了也就算了,害怕连累家里。”

他苦笑了一下:“可阿耶一个工匠,雕成了是死,雕不成也是一个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

梁夜沉吟片刻,问道:“玉像雕成之日就是他的死期,是那女子说的?”

俞二郎摇摇头:“阿耶说那女人没有脸,当然也没有嘴,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她一出现,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会发大水。”

“发大水?”海潮诧异道,“是真的发大水?”

俞二郎:“当然不是真的有水,是梦又不像梦,就是眼睁睁看见屋子被水淹了,阿兄和我死了,泡肿了,在水里飘着,他好像魇着了,想动不能动,想喊不能喊,只能干看一整夜,直到天蒙蒙亮,天一亮,又要去上工。这样的日子,就是铁打的人也要垮。”

他回想起往事,眼圈微微发红:“果然,不出几日阿耶就出事了……”

海潮心揪了起来:“他怎么了?”

俞二郎:“他的右手烂了,骨头都断了……送他回来的太监说他突然发狂,突然拿起锤子,把自己的手砸烂了……”

看着眼泪汪汪,小老头似的男人,海潮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可是真的疯了?”梁夜问。

俞二郎用脏污的衣袖揩了揩眼泪:“阿耶回来以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同我们说话,也不让我们请大夫,有时候半夜里会听见他大喊大叫,真像疯了一样……”

梁夜:“他喊些什么?”

“他说‘你别来找我了,我也没办法’,‘你快走吧’……差不多这些话。他手上的伤一直没叫大夫治,随便包扎了一下,没几天就烂到了胳膊,阿耶发起高热,就这么走了。”

梁夜点了点头:“为何你会去雕玉像?少府监应当不止令尊一个琢玉匠人。”

俞二郎:“因为别的工匠都没办法刻,眼看着工期快到了,管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叫我们兄弟俩试试。”

梁夜掀起眼皮:“为何别的工匠不能刻?”

俞二郎:“听说接手的都出事了,不是莫名奇妙地死了,就是受伤、得重病。”

海潮一阵不寒而栗,这玉像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邪门。

“后来呢?”她问。

俞二郎打了个寒颤,冷汗和着尘灰淌下来:“我们兄弟上了骡车立刻就被蒙上了眼睛,起先我们以为是去工坊,但是车走了很久,听声音像是荒郊野外,又走了好一会儿,车开始往上走,好像是上了一座山……

“走了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车才停了下来,摘掉蒙眼布一瞧,那地方根本不是琢玉坊。”

“是什么地方?”海潮问。

“是个没窗的石室,有点像地宫,”俞二郎汗如出浆,“石室中间有张石床,四周摆着冰盆,冷得人直打哆嗦,床上躺着……”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躺着一具女人的尸首,但是看着就像活人一样,好像只是睡着了……最古怪的是,那女尸脸上、身上写满了字,小民虽然不识字,但也看得出那些不是平常的字。”

?[98]玉美人(十六):“她比玉像还要美,美得多……”

海潮问:“你知道那尸首是什么人么?”

俞二郎:“小民那时候年纪小,就问了一句,但那管事凶神恶煞一样,打了小民一个耳光,说要是想活命,就不要问东问西,只管干活。”

他接着说:“石床旁边放着没雕完的玉像,还有阿耶留下的凿子、刻刀。原来阿耶是照着那女尸雕的玉像。”

海潮:“在地宫里一住就是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