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愤懑又失望,倏尔想道,她亦是衣食资仰于北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
灯下美人颦眉支颐的模样实在静美,眉是远山横,眼是水波聚,只山与水都笼着层薄雾轻烟,眉目含愁。春芜下巴枕在案上,望着她吃吃笑:“女郎在想什么呢?难道是……被赐了婚舍不得走了?”
她回过神:“我今天,在杏台瞧见了……”
语声轻轻一噎,时至如今,竟不知要如何称呼了,摇摇头叹道:“……他竟来北朝做了官。”
叛国之人,却做着掌管宗庙礼仪的太常丞,岂不讽刺。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弃城投降?她也可早早地了断自己,何至于今。
是他啊!
春芜大失所望,一时竟觉得女郎还不如想着那胡人呢!撇撇嘴:“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当日为了自己活命都能把您献给胡人,如今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太尉和夫人都一心为国,也不晓得怎么生出这种贪生怕死的儿子!”
闻及曾经的公婆,谢窈鼻尖一酸,眼眶凝起淡淡的热意,黄昏侵窗,梅枝清瘦的剪影也在眼前模糊了。
夜里,斛律骁处理完政务回到后院,随意地问了管事的秦伯一句:“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吗?”
“别的事也没有,只是春芜姑娘早间去城西大市逛了一遭,买了些首饰和胡饼。”
他点点头,抬脚进了关雎院。谢窈方沐浴过,换了身轻薄如烟的浅绯色衣裙,正在窗间由春芜同几个婢子擦头发。
青铜连枝灯上燃着小儿手臂粗的红烛,照得屋子明亮又暖和,扰乱了被明月投来窗间的苍劲梅影。
见他来,众人忙都起身行礼,唯独谢窈睇了他一眼又转向窗间去了。他挥退几人,亲拿了帕子替她擦拭,笑问:“还在生郎君的气?”
郎君?
这人是真的不要脸!
春芜默默啐了一口。谢窈亦是脸热,向窗不语。却听他又道:“我吃过药了,今晚就让我留下来好么?”
她果然被勾起好奇,回过头,清眸如水:“什么药?”
“砒.霜。”他微笑说,又亲昵地刮了刮她烛光投下阴翳的鼻梁,“窈窈信么?”